1.
孙翔7岁的时候跟着妈妈改嫁到周家。
瘦瘦小小的豆芽菜瞪着周泽楷一脸敌意,孙翔妈妈拉着孙翔让他叫哥哥,孙翔死咬着下唇不吭声。周泽楷端详着孙翔笑了,“弟弟。”
周泽楷第一眼看见孙翔就觉得孙翔很可爱,眼睛大大的,瞳孔里愤怒的小火苗噗噗烧得正旺,腮帮子肉鼓鼓的很好戳。彼时周泽楷对新妈妈并非全心欢迎,但却先喜欢上了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弟弟。他把事先准备好的榶拿出来,“给。”孙翔看一眼榶又看一眼周泽楷,看一眼周泽楷又看一眼榶,最后很傲气地一扬脑袋,“小女孩才喜欢榶,我喜欢变形金刚!”
周泽楷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两边大人都笑了。
孙翔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周泽楷身边跨过,为了加强气势他踮起脚以缩小和周泽楷的身高差距。两人身体交错的时候孙翔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拿鼻子哼唧了周泽楷。
孙翔妈妈很尴尬,“小周你别和他计较。”
周泽楷看着踮起脚尖也就只到自己肩膀的孙翔,仰起的小脸蛋拧着眉努力凶神恶煞,周泽楷花了很大力气克制自己不笑出来。
2.
7岁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大略知道改嫁意味着什么又不能完全明白。
晚上孙翔悄悄溜到周泽楷屋里问周泽楷,“你爸和我妈为什么住一个房间?”
周泽楷不知道怎么解释。
孙翔很生气,“你爸爸把我妈妈抢走了!你得去管管他!”一副要周泽楷负责任的样子。
周泽楷让他噤声。
孙翔偏要中气十足地喊出来,“我妈好久没陪我睡了!”
喊完孙翔迅速红了脸,他也是个小男子汉了,不小心泄露了秘密。
“是我好久没陪我妈睡了,身为男人要陪妈妈睡觉!”孙翔重新喊了一遍。
周泽楷怕吵到隔壁,不得已捂住了孙翔的嘴。小男子汉口齿不清地呜呜噜噜,手指头使劲儿掰周泽楷的手掌。
“你陪我睡,”周泽楷眨眨眼睛,“好吗?”
孙翔得意地笑了,“你是不是刚看完奥特曼打小怪兽不敢一个人睡?”孙翔拍拍胸脯,“我陪你,我是勇敢的泰罗奥特曼。”
两个小男孩睡一张单人床不算挤,可惜孙翔睡觉不老实,瘦瘦的腿一个劲儿往周泽楷身上缠。周泽楷刚把孙翔的腿从身上拿下去,孙翔马上锲而不舍地缠上来,两根小胳膊抓着周泽楷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叫哥哥。
周泽楷诧异地看着他,睡梦中的小男孩毫无意识,把脑袋贴到周泽楷胸前,声音软软的,“哥哥。”
周泽楷被这声哥哥彻底打败了,好心地伸出胳膊给孙翔枕着,把孙翔揽进怀里让孙翔睡得舒服一点。小孩把睡姿摆舒适了一脸满足。周泽楷看着那张小脸心里软塌塌的。
第二天醒来孙翔揉着眼睛,看清周泽楷眼圈泛青的脸后号叫了一声,发现自己以弱兮兮的姿势窝在周泽楷怀里后差点气哭。
“我昨天在我屋里睡的,”孙翔挥挥拳头,“敢告诉别人我揍你哦!”
说完就风也似地逃回了自己房间。
周泽楷目送孙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揉揉自己发酸的肩膀,心里很委屈。
3.
周泽楷放学等孙翔一起回家。
路过的小姑娘对着周泽楷笑的花枝招展。
孙翔拖着书包跑出来,红领巾歪在一边,校服领子也被扯开了,嘴角青了一大块。
周泽楷皱皱眉,“打架了?”
孙翔哼了一声,踢飞了路边的易拉罐。
周泽楷拉着他去学校医务室,校医还没下班,拿紫药水给孙翔涂了涂。
周泽楷让孙翔脱了上衣,小学生瘦的肋骨一根根的往外凸,周泽楷仔细检查了下孙翔身上的伤口,磕破的几处地方小心地给孙翔贴好创口贴。
孙翔不想任他摆布,“只有小女生才贴这个,男人放几天就好了!”
周泽楷擒住他乱动的手,求助地看着校医。
校医帮了几句腔,“小弟弟,看你哥哥对你多好,乖一点嘛。”
孙翔瞪了周泽楷一眼,“他才不是我哥哥。”
周泽楷低下头。
给孙翔收拾完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家走,孙翔在前周泽楷在后,孙翔走多慢周泽楷也不跟上来。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走了一会儿,孙翔忍无可忍地回过头大吼,“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满意了吧!!”
周泽楷停住脚步。
孙翔气苦,“我错了还不行吗,干嘛不搭理我!”
周泽楷还是不说话。
“我稀罕你搭理我吗?!”孙翔气急地蹦了几下。
周泽楷迅速上去揉了揉他脑袋。
孙翔笑开了,“就知道你不会不搭理我。”
“嗯。”周泽楷跟孙翔并肩走在一起,给孙翔拎着书包。
“以后不许跟我闹别扭了。”孙翔得寸进尺。
闹别扭这个词让周泽楷很尴尬,他不说话。
“外人面前我能不说你是我哥哥吗?”孙翔鬼机灵地跟周泽楷打着商量,“男生有个哥哥感觉很没面子,你懂吗?”
周泽楷摇摇头。
孙翔很生气,“你非得让我叫你哥哥?”
周泽楷坚定地点头。
孙翔瞪着眼跟周泽楷对峙,这点上他不能让步,老大和老二的差别太大。那谁和那谁谁都是家里的老大,他是老二就输人一头了。
周泽楷最后摸了摸他耳朵,笑笑,“行。”
孙翔高兴了,围着周泽楷叽叽咕咕今天他又怎样英勇地揍了谁谁谁,谁叫谁谁谁说他是捡来的野孩子呢。
周泽楷皱皱眉,孙翔没发觉。
4.
周泽楷给孙翔买了个变形金刚,用零花钱。
孙翔抱着价值不菲的模型亲了好几口。
孙妈妈温柔地看着这一幕,“小周对弟弟真好。”
周泽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孙妈妈很高兴的样子,“小周很喜欢弟弟吧。”
周泽楷点头。
孙妈妈很欣慰,“你弟弟从小不太懂事,有冒犯的地方别跟他计较。”说到这里孙妈妈寥落地看向远方,“你弟弟只剩下我一个亲人了,小周,你能答应阿姨以后帮阿姨照顾一下弟弟吗?”
察觉到这话很奇怪,周泽楷依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孙妈妈连说了好几句真好,她嗓音轻盈又好听,周泽楷觉得她就像自己妈妈一样亲切。
孙翔跑过来跟孙妈妈炫耀,孙妈妈慈爱地看着孙翔。
5.
孙翔的变形金刚在同学间引起小小的轰动,孙翔很骄傲地说这是他弟弟给他买的。
孙翔的几个小伙伴没有一个信的。
你弟弟肯定比你小吧,买得起这个?
孙翔坐课桌上怒拍了一下,很有气势,“怎么了你们不服吗?”
还没等众人答话,有个女生叫孙翔的名字,那个女生长得很好看,孙翔一直很喜欢她。
孙翔没管小伙伴,喜滋滋地跑过去。
女生脸上有可疑的红晕,“外边有人找。”
孙翔跑出去,是周泽楷。
孙翔见了周泽楷很开心,“有什么事吗?”说完发现周泽楷身上脏脏的,周泽楷一直很爱干净,衣衫整理的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体面人家的孩子,和顶着一头刺啦啦头发的孙翔不一样。
“你怎么了?”孙翔凑过去给周泽楷拍校服上的土,又奋力踮起脚尖理了理周泽楷乱掉的头发。他还是喜欢周泽楷整洁的模样。
孙翔的呼吸就喷在周泽楷脸侧,瘦瘦的胳膊努力伸直探过来。周泽楷垂下眼就能看见孙翔两只亮晶晶的眼睛。
周泽楷屏住呼吸等孙翔做完这些动作。
“没事,”周泽楷说,“来看看你。”
“今天早晨不是才见过?”但孙翔觉得很高兴,他跟周泽楷说他同学都可羡慕他啦,因为他有一个牛哄哄的变形金刚和一个厉害的弟弟。
孙翔乌溜溜的黑眼珠喜滋滋地瞧着周泽楷,
周泽楷微笑,“喜欢就好。”
听孙翔乱七八糟说了一些话,周泽楷走了。
孙翔进教室后,老说孙翔是野孩子的那个同学走向孙翔。
孙翔警惕地看着他,攥紧拳头。
那同学很艰难地沉默了半天,“对不起啊。”
孙翔睁大了眼睛。
“我就是随便一说,以后不会了。”
孙翔就笑了,“我才不在意呢。”
“刚才来找你的那个同学是你亲戚吗?”那同学又问。
“对啊我弟弟。”孙翔引以为傲地扬起脸。
男孩子间没有过不去的大事,孙翔大方地把变形金刚分给大家玩,也包括那个同学。
后来那同学一脸向往地跟孙翔说,“你弟弟真好,我也想有一个。就是你弟弟看着比你大。”
“一边去,”孙翔推他一把,“他是我一个人的!”
6.
情人节来了,孙翔被一群小伙伴儿怂恿着给喜欢的女孩子递情书。孙翔不是什么好学生,汉字学了好多年也没几个会写的。晚上回家和周泽楷一起写完作业后开始奋战情书。一边迷思苦想一边查字典,把电视剧上看过的句子七拼八凑弄一块儿,连拼音带错别字一起,凑了半张四线方格纸。
周泽楷看他的模样好奇地凑过来看。
孙翔如临大敌地用胳膊挡住。
周泽楷瞄到一句“亲爱的XXX”,他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XXX像是女孩子的名字。周泽楷看一眼孙翔,孙翔小脸红扑扑的。情人节似乎是要到了,班里女孩子们整天嘀嘀咕咕的。
小孩子一代比一代早熟了。
周泽楷很感慨,他比孙翔大,都还没喜欢的女孩子呢。
“我帮你。”周泽楷觉得帮弟弟追女孩子也是哥哥该承担的责任。
在周泽楷的帮助下,孙翔这封情书的水平是相当高的,绝对秒杀他的一众小伙伴。
可惜孙翔给女生递情书的时候人家女生先羞答答地给了孙翔一块巧克力,“那个……你能帮我把这个……”女孩子结结巴巴说了半天,孙翔费了好大劲儿才弄明白这女生看上周泽楷了。
孙翔要气死了。
她就见过周泽楷一面!!
一面!!!!
放学的时候孙翔把巧克力扔周泽楷头上。
周泽楷不解。
孙翔一个人生了半天闷气又把巧克力抢回来,气呼呼地把故事说了一遍。
周泽楷认真回忆了下,他不记得那个女生是谁。
孙翔拆了巧克力一口吞进肚里,“你不许吃!”
周泽楷怕他噎着,给他拍着背,“慢点。”
孙翔吞了一大块巧克力,口齿不清,“你不许喜欢她!”
周泽楷叹了口气,“我不认识她。”
“你发誓!”
周泽楷无语,“好。”
孙翔满血复活了,从书包里抖出一堆巧克力,“我吃了你一块得还你,这些你随便挑吧,我也是有女孩子喜欢的!你看我也收了不少,厉害吧。”
周泽楷没要,“我也有很多。”
孙翔瞬间气性又上来了,“都给我!”一边说一边去扒拉周泽楷的书包,果然有很多,好像比他的还多。
孙翔把周泽楷的书包抢过来,“你一块都不许吃!”
周泽楷望着他,“好。”
孙翔还是怒气冲冲的,一路上维持着很不像孙翔的沉默,周泽楷有点心虚。
到家门口了周泽楷掏钥匙开门,孙翔猛地一扑把周泽楷压门上,“不许你喜欢别人!”
孙翔的脸涨得通红,刘海垂下来遮住因怒气而亮到惊人的眼睛,周泽楷笑着撩开他的头发,“好啊。”
7.
孙妈妈身体一直不太好。一到秋天就咳嗽的厉害。
孙翔每天早晨起很早给孙妈妈煮药,这事没必要他做,可以交给家里雇的阿姨。
但孙翔说他习惯了,很小的时候他就帮他妈妈做这个,熬到什么火候凉到什么温度他能掐准,不放心交给别人。
周泽楷就在一边看着孙翔手脚利落地从中药堆里抓剂量,开火,慢慢煨着。
秋天和冬天的早晨在周泽楷的记忆里弥漫着草药味。
孙翔手腕细细的,衬着晨光特别白,小巧的腕骨往外突。
但孙翔的手挺粗糙的。孙翔爸爸死的早,孙妈妈一个人带他太辛苦,孙翔很小的时候就会学着做点力所能及的活儿,洗洗菜啊衣服啊之类的。周泽楷想象小小的孙翔站在大大的洗衣盆外边艰难地搓衣服的样子,有点可爱又有点心疼,心里酸酸暖暖的。他一边等药熬好一边观察孙翔的手,粗糙生茧的地方周泽楷就用指肚轻轻揉着,有种很厚实的触感。周泽楷的手是真好看,修长白皙。他家境优越不需要做家务,十指不沾阳春水,皮肤也细嫩。孙翔笑嘻嘻的,“大少爷!”
两只天差地别的手握在一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周泽楷在一边看的久了,慢慢也会帮着孙翔分分药草。
“很行嘛!”孙翔夸他。
周泽楷略显得意地笑笑。
熬好药孙翔去喂孙妈妈喝药,孙妈妈眼波温柔地看着孙翔,周爸爸神情柔软地看着孙妈妈。
孙妈妈是周爸爸的第三任妻子。
第一任周泽楷也不清楚,第二任是周泽楷的妈妈,周泽楷的爷爷奶奶不喜欢他妈妈,他妈妈在周家过得很不开心,于是她逃掉了。周泽楷不怪她,周泽楷懂自己的爷爷奶奶是什么样的人,这个大家族的规矩让人生厌。但周泽楷却不能完全理解自己的父亲。他能保护好同样不被爷爷奶奶喜欢的孙妈妈,能用这样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孙妈妈,能不计一切地给孙妈妈治病,却只是放任周泽楷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
周泽楷默默地退出房间。
他承认他觉得这个画面非常刺眼。
孙翔跟着他跑出来,“你不开心?”
周泽楷闷闷的,“没。”
“别装了,”孙翔声音也闷闷的,“我也不开心。”
“?”
“你爸爸那样看着我妈妈,我不开心。”孙翔低着头,“我知道你肯定也不开心。”
“我觉得这样对不起我爸爸。”
“可我不能照顾好我妈妈。”孙翔哽咽了。
周泽楷看着他。
“如果是我的话,我一辈子就只喜欢一个人,只跟一个人好,绝对不喜欢第二个。”孙翔说。
“难道不应该这样吗?”孙翔问。
周泽楷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周爸爸娶了三个女人。周爷爷也有不止一个女人,而他奶奶都很宽容地接受了。周泽楷想起他不小心听他奶奶对他妈妈说过的话:你得学会接受你的男人心里不止你一个,接受不了就趁早离开吧,不要彼此折磨。
周泽楷想如果是他的话,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在爱着自己的同时还爱着另一个人。
周泽楷和孙翔并肩坐在房间的床上,两只脑袋都耷拉着。
大人的事他们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只能凑在一起,分担一点点彼此的不开心。
8.
冬天天气极冷的时候,孙翔的手裂的一道道的,冻伤就是这样,落下之后再怎么调养也不能恢复如初。
偏偏孙翔还要去打雪仗堆雪人,周泽楷拦不住他,只能在他玩得尽兴后给他摘了雪融后湿漉漉的手套,把孙翔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暖着。冰冷之后的温热感暖的孙翔心里痒痒的。
晚上回家周泽楷弄热水给孙翔泡手,孙翔嫌烫,死活不肯把手伸进去。周泽楷无奈,只能使劲儿拉着他的手往水里浸,水温了效果就没了。两个人的手在热水里角力,水溅了一地板。
热水把小手泡的白里泛着点微红,周泽楷把孙翔的手拉到身前,给孙翔擦护手霜。轻轻捏出一小块白润润的药膏,涂在指尖,进而顺着裂开的纹路给孙翔抹匀。护手霜触感凉凉的,孙翔凑近了吸吸鼻子,味道也香香的。周泽楷的气味一起涌进鼻腔,干干净净的洗衣剂味道。孙翔把脸埋到周泽楷颈边深吸了一口气,鼻尖碰到了周泽楷的皮肤,“真好闻。”
周泽楷笑了。
孙翔的小脑袋在周泽楷胸前拱来拱去,周泽楷把他提起来,身上的衣服都被水盆里溅出的水弄湿了,孙翔太不老实。
孙翔看着他衣服上的水渍咯咯直笑,“以后不泼你了。”
周泽楷正想夸他,孙翔瞅着周泽楷的表情马上补充了一句,“我骗你的。”
周泽楷把他扔沙发上去了。
9.
过年的时候大街上非常热闹,周泽楷陪着孙翔去街上玩。孙妈妈身体不好不能出来,周爸爸在家里陪她。
家里什么都有最好的,但孙翔好像更喜欢喜气洋洋的街边小摊。
满大街红红黄黄的艳丽颜色,孙翔穿着厚实的羽绒服东瞅西逛,看到什么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对着周泽楷大喊大叫,兴奋地像刚放出笼子里的小鸟。
周泽楷跟着他,孙翔知道的小玩意儿不少,周泽楷从小接触的东西都比较高级,这些杂七杂八的小玩具他很多都没见过。孙翔一边惊异周泽楷的孤陋寡闻一边得意洋洋地给周泽楷当小老师。
孙翔讲起话来很生动,眼珠子滴溜溜转,用词夹着周泽楷听不太懂的巷间俚语,绵绵软软的特别可爱。
周泽楷陪着他逛了大半天,孙翔嘴巴一扁,“我饿了。”
肚子也配合地咕噜了一声。
孙翔领着周泽楷去找东西吃。
孙翔带着周泽楷跑到了一个特别破的小巷子里,周泽楷好奇,这种地方会有卖小吃的店面吗?
山路十八弯后一个包子铺冒出来了。
“这家特别好吃!”孙翔拉着周泽楷跑进去,“大叔我们要两屉!”
孙翔似乎是这里的熟客,老板认识他,“小翔来啦,好久不来吃包子啦。”
孙翔像是有点不高兴,“我和妈妈搬到很远的地方去啦。”
大叔很和蔼地看看孙翔,又眯缝着眼瞧了瞧周泽楷,“小翔和妈妈日子过得不错吧,想大叔了没?”
“才没想!”孙翔刚一撅嘴嘴角就垮了,眼圈变得红红的,“想了。”
大叔笑了,“过年小翔就又长一岁了,男子汉要照顾好妈妈。大叔老在这里,想吃包子就来吃别客气。”
孙翔悄悄看了一眼周泽楷,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太对,“嗯我要吃包子!”
“好咧。”大叔到一边招呼客人去了。
孙翔看着周泽楷,“你家很好,”周泽楷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他不知道周泽楷有没有想法,“但是我在这里住了很多年。”
周泽楷摸摸他的脸颊,“以后常带你来玩。”
孙翔眼睛刷的亮起来。
包子很快上来了,孙翔就像夸自家的店铺一样把包子从里到外吹嘘了一番。
大叔隔着远了也能听见小男孩扯的亮堂堂的嗓门,“我们小翔就是有品位!”
周泽楷低头咬了一口,的确很好吃,皮薄馅大汤水足。
孙翔满含期待地看着他,周泽楷赞赏地点点头。
孙翔也很高兴地开始吃,包子有点烫,一口咬下去孙翔被烫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很满足地眯起了眼。洁白整齐的小牙齿一小口一小口咬着包子,依稀能看见粉红色的舌尖一卷一卷的。双眼也被包子的热气蒸腾的水汪汪的。
周泽楷一边吃一边瞧他。
孙翔很享受地吃了整整一屉。
这个年龄的男孩子饭量都大。
吃完了孙翔赖在包子铺不想走,溜到厨房后边给大叔打杂。孙翔洗菜洗的很麻利,一边洗一边嗓音脆生生地跟厨房里的大叔大妈讲故事,说孙妈妈身体好了很多,周爸爸对他和他妈妈都不错,又用嫌弃的语气把周泽楷描述了一遍,大爷大妈们好笑地看着周泽楷。
屋里氛围融洽又踏实。
周泽楷好脾气地站在孙翔身后看他干活,一边看一边心里有点疼。
这水是凉的吧。
孙翔终于肯走了,周泽楷把他的手包裹在手掌里,然后揣在大衣兜里。
这么走不方便,孙翔想挣出来。
“乖。”周泽楷哄他。
“呸!”孙翔跳脚了,“别用这么恶心的词。”
他迅速把手从周泽楷手里抽出来,使坏地从周泽楷羽绒服底下伸进去,趁着周泽楷措手不及的空档,冰冰凉凉的手贴上了周泽楷腰上的皮肤。
周泽楷被冰的倒吸了一口气。
孙翔得意了,“我乖吧。”
周泽楷用手指点了点孙翔鼻子,“很乖。”也把手放到腰上按住孙翔的手,两边温度叠着给孙翔暖手。
周泽楷的腰很瘦,薄薄的肌肉颇有韧劲,孙翔的手贴在上边,仿佛能感受到皮肤下面有力的脉动。
慢慢地,孙翔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脸红了。
孙翔抽出手,不耐烦地嫌弃起来,“你也不怕凉!”
周泽楷端详着孙翔的脸,红红的好像是害羞了?
10.
周泽楷不想给孙翔买路边的小零食,风吹日晒的多脏啊,可架不住孙翔直闹腾。
周泽楷斟酌了半天,给孙翔买了串放在玻璃柜子里的糖葫芦。
孙翔一口吞下去一个山楂,像是被酸到了,两条眉毛拧在一起,眉峰也鼓起来。
周泽楷看着他觉得好玩。
孙翔注意到他表情,“你吃一个也这样!”然后把糖葫芦往周泽楷嘴里塞。
周泽楷用舌尖舔了舔山楂外边的榶皮。
甜甜的。
“你快咬啊!”孙翔催他。
周泽楷张开牙齿咬掉一个,酸味弥漫开来,周泽楷也皱起了眉。
“哈哈。”孙翔看周泽楷的模样,高兴了。
周泽楷坚忍地咬完山楂,吐掉壳。
“要再来一个吗?”孙翔问。
周泽楷咽了口唾沫,迅速摆手,“不用了。”
孙翔继续一口一个消灭山楂,“啊哈,原来你不喜欢吃酸。”说完后又盯着周泽楷的嘴角看。
怎么了?周泽楷下意识抬手去摸。
孙翔凑过来,手指抚上周泽楷的唇角,突然凑近的眼睛惊得周泽楷一时忘记了呼吸,还好孙翔迅速撤开了。
“你嘴角有东西好奇怪啊。”孙翔把拿掉的东西吃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舔舔指尖,“还是干干净净的比较像你。”
周泽楷盯着孙翔沾了唾液的手指,又摸摸自己刚被孙翔碰触的唇角,若有所思起来。
11.
过年那天孙妈妈和孙翔一起包饺子。周家人从来不自己包饺子,但孙妈妈坚持饺子是得自己人给自己人包,这样吉利。
孙妈妈从早晨开始就去厨房忙,孙翔在一边打下手,孙妈妈说什么他做什么。孙妈妈的指令孙翔都完成的很好,显然是长久配合得来的默契。
周爸爸皱着眉头看孙妈妈,他担心孙妈妈的身体,但孙妈妈性子拗,他争执不过。
周泽楷温和地看着厨房里的母子俩,孙翔鼻尖沾了点面粉,意识到了拿手去抹,手上带着面粉把一张脸抹得更花了。
傻傻的。
周泽楷心头轻笑。
“我永远理解不了这些乡下人的习俗。”周爸爸声音严肃。
周泽楷回头看他,周爸爸不太高兴。
“从外边买,或者干脆要下人去做,能有什么区别。”周爸爸一贯的威严。
周泽楷沉默了良久,“阿姨亲手做的,”周泽楷说长句比较费力,中间顿了不短的时间,“意义不一样。”
周爸爸瞥了周泽楷一眼,“你跟谁学来的这种糟糕想法,饺子就只是饺子,东西是没法带着感情看的。”
周泽楷不说话了。
周爸爸叹了口气,“注意一点,你这孩子心太软。”说完离开了厨房。这种保姆该呆的地方不适合他。
周泽楷没管周爸爸。
孙妈妈看过来,她让孙翔调饺子馅,抽出手走近周泽楷。
“小周,”孙妈妈是个温柔又美丽的女人,笑起来脸上的纹路和缓地铺开,叫人情不自禁地喜欢,“要一起来吗?”
“好啊。”周泽楷挽起袖口。
孙翔叽叽喳喳的,“他来做什么,捣乱吗?大少爷让到一边去。”但手里已经拿了蒜臼递给周泽楷,又找了几瓣蒜给周泽楷,“剥蒜会吗?剥完皮扔进去,拿捣子捣碎了。”
“我试试。”周泽楷接过来。
孙妈妈看着这一幕,周泽楷实在是个很好看的孩子,模样气质都很正,袖口板板整整地挽着,来包饺子也能摆出搞研究的态度,举手投足间都是斯文潇洒的风度。年纪小,但看上去一点也不输他爸爸。而且,孙妈妈想,这孩子和他爸爸不一样。
孙翔一边做自己手里的活一边盯着周泽楷那边,剥蒜这么简单的活儿周泽楷还是能做好的。周泽楷做事向来小心细致,用指甲磕开蒜头,将皮一层层剥掉,只剩下干干净净白白胖胖的一小瓣蒜。
“不赖啊。”孙翔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周泽楷认真反思了下自己在孙翔眼中的形象,生活残废吗?
周泽楷剥的差不多了开始捣蒜,他用手握着捣头,纤长的指头并在一起,指节泛着青,带着点节奏不轻不重地捣着。孙翔想果然是斯文的人,做这种事也显得文绉绉的。
不过挺好的,孙翔笑的很开心,他很喜欢。
到了包饺子那一步周泽楷就帮不上什么忙了,他既不会擀皮子也不会包饺子,只能在一边看着。
孙翔十指如飞地转着擀面杖,一个个圆圆的饺子皮迅速弄好了。孙妈妈将饺子皮铺在手掌上,用筷子放馅儿,顺着边沿包起来。孙翔擀完饺子皮也帮孙妈妈包,孙妈妈的饺子很小巧,孙翔是跟她学的,模样肖似,但是肚子明显要大。孙翔喜欢馅儿多的。
中间孙翔把周泽楷拉过来要教他。
“你也包几个自己吃掉。”
周泽楷束手束脚的。
“小周包几个吧,标记好,一会儿吃掉自己的,来年有福气。”孙妈妈也帮腔。
不过俗话说术业有专攻,周泽楷在别的地方一点就通,对着饺子却相当束手无策。孙翔教了他半天他也没学会,孙翔烦躁了,“笨!”
周泽楷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动作。
“怎么着你也得包一个啊!”孙翔拙计地抓了抓头发,顿时黑头发上沾了一片白粉。
周泽楷笑了。
孙翔瞪他一眼,“还好意思笑!”
最后孙翔跑到周泽楷背后,胳膊从周泽楷腋窝下穿过来,小手掌贴着周泽楷的手,带着周泽楷的手指包。孙翔比周泽楷身量小很多,从周泽楷背后歪着脑袋看前边很吃力,他把周泽楷的肩膀压下去,脑袋放周泽楷肩头往前看。孙翔前胸紧紧贴着周泽楷的背,心跳声传过来,呼吸轻轻的就拂在脸侧。周泽楷有点走神,孙翔捏了他的手指一下,“想什么呢,专心点。”
周泽楷随着孙翔的按压屈着手指动作,艰难地包好了几个饺子,歪歪扭扭特别丑。
孙翔撇着嘴,“不惜的说你。”
周泽楷包的几个饺子最后就幸存了一个,其余的统统放锅里下烂了。
孙翔用笊篱把下好的饺子捞出来,看着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小巧饺子很失望,他把饺子放盘里拿筷子拨来拨去,“你包的可千万别烂了啊,吃了有好运的。”
周泽楷也挺失望地看他拨弄。
终于,孙翔找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他双眼放光地夹给周泽楷,“快!快把这个吃了!”
周泽楷顺着孙翔的筷子咬住了自己丑丑的作品,看孙翔兴奋的模样,周泽楷心里也很满足。
饺子汁溢出来,丑是丑了点,挺好吃的。
周泽楷默默地夸自己。
孙翔似乎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少偷着得瑟,好吃是因为我馅儿拌的好,跟你包成什么样没关系。”
周泽楷垂下眼。
孙翔又给他夹了一个他自己包的喂给周泽楷,“试试我的。”
周泽楷顺从地咬住,孙翔包的要好点,透水透的少,盐头更足。
周泽楷点点头,“好吃。”
孙翔很得意地扬扬下巴,“那是。”
晚上的时候孙翔拉着周泽楷去放鞭炮。
“过年不放鞭炮怎么行呢?”孙翔扯着周泽楷的手带他出小区,这里的居民区严禁烟火。
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孙翔挑着杆子挂起一串红红的鞭炮,“唰”一声点燃了一根火柴,“把耳朵捂起来!”
点起鞭炮孙翔迅速跳到一边,鞭炮以杆子上的支点为中心,尾部随着火力四处乱蹦,像条乱舞的龙。
噼里啪啦响了半天,孙翔满意了。
“鞭炮把病魔吓跑,我妈妈病就好了!”回去的路上孙翔絮絮叨叨的,“我爸每年都会放鞭炮,我爸爸说鞭炮声会把一切不好的东西都吓走。果然每到春天我妈妈的病就会好一点。”
“你也放鞭炮了,今年你一定会很顺利的。”
周泽楷知道这是迷信,也不想揭穿他,“谢谢。”
孙翔很兴奋地想象着来年可能会有的好运。
烟花从遥远的天幕绽放,绚烂的光彩在漆黑的背景下流溢,周泽楷和孙翔一起驻足。
孙翔目不转睛地仰头望着,口中赞叹,“真好看。”
周泽楷转头去看孙翔,烟花五光十色的倒影印在孙翔发亮的瞳孔里,身边还残留着鞭炮烧过后的火药味。孙翔鼻子尖尖的,嘴唇线条锋利,自带嚣张气场的帅气面孔。
周泽楷觉得孙翔比烟花要好看。
孙翔很投入地望着远方的天空,没有发觉周泽楷的目光一直锁在自己身上。
12.
开春之后孙翔像竹子拔节一样迅速地长高了,胳膊和腿都舒展开,瘦瘦长长的。就是实在太瘦,什么衣服套上去都像个大布袋,空空的挂在身上。两个人穿着T恤站在一起,孙翔捏着周泽楷胳膊上紧实的肌肉,“我什么时候能有这个。”
周泽楷想了一会儿,“基因问题。”孙翔平时吃的不少,在学校里蹦蹦跳跳打打闹闹一刻不闲着,运动量很大。还这么细胳膊细腿的八成是基因的原因了——周泽楷试图从科学的角度进行思考,他生物课刚学到基因决定性状。
“什么?”孙翔还在读小学,他听不懂。
“说不定,”周泽楷观察孙翔反应,“天生没有。”
孙翔意料之中地炸了,“你找揍是不是。”
两个人打闹着滚到床上,孙翔手伸到周泽楷腋下的痒痒肉使劲儿挠,周泽楷笑出了眼泪,睫毛上沾着亮晶晶的泪珠,灯光下一闪一闪的。哪怕这样闹腾腾的时候周泽楷也是很安静的模样,他舒展着修长的肢体,一只手虚虚抱住孙翔试图阻止他的动作,低低的笑声从嗓子深处冒出来,温吞吞地钻进孙翔耳朵里。孙翔慢慢停住了,他眨巴着眼睛注视着周泽楷的脸,周泽楷长得很好看,是孙翔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现在周泽楷闭着眼睛,睫毛纤长浓密,薄薄的双唇弯成一个小弧。孙翔用眼睛扫描周泽楷的五官,就像美术课本上的人一样英俊。
发觉孙翔不捣蛋了,周泽楷睁开眼睛。周泽楷的眼睛,孙翔想,像盛着满天的星星一样。
“怎么了?”周泽楷发现孙翔呆呆的。
“我也不知道,”孙翔摸摸左边胸口,“好像心突然跳的特别快。”
“嗯?”周泽楷凑过去,耳朵贴在孙翔左边的胸膛上,扑通扑通的,好像是有点快。
周泽楷的姿势让孙翔觉得别扭,他推了周泽楷一把,“来让我听听你的!”说完他爬到周泽楷身上去,俯下身子趴到周泽楷胸前,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孙翔听了半天,一只手贴在自己胸膛上数着,数着数着数乱了,他没有耐心了,“你这样算快算慢的?”
“快的,”周泽楷一动不动地看着孙翔,“算快的。”
13.
周泽楷的学校有社团组织活动去爬山,下午出发,晚上爬到山顶,看完日出再下来。孙翔看周泽楷一丝不苟地收拾东西,手电筒,羽绒服,登山用的器械,看上去特别帅。孙翔羡慕了,“带我去!”
周泽楷思考了一会儿答应了。
“哦——”孙翔兴奋地叫着奔去自己房里拿东西。
登山前一天两个人饱饱的睡了一觉。
这座山上的日出很有名,一路爬山的人不算稀少,沿线有小杂铺店卖些吃的喝的。孙翔一开始很兴奋,延着台阶蹦蹦哒哒,一身使不完的劲儿。周泽楷无奈地按住他,山很高,过一会儿到了十八盘就没有休息的地方了,不要把力气先花光了。孙翔肃穆着表情对周泽楷展示胳膊上的肌肉,周泽楷捏了捏,诚恳地得出结论,“皮包骨。”
孙翔气的要咬周泽楷。
周泽楷躲开,两个小傻蛋在山脚处先打闹了一会儿。
到了十八盘果然撑不住了,沿线一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只能随着人群缓慢地移动。孙翔喘的很大声,周泽楷担心地看着他,“要扶你吗?”
孙翔如临大敌,“我能行!”
周泽楷拿他没办法,周泽楷自己也很累,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小腿疼的不像自己的。周泽楷暗暗咬了咬牙。
孙翔在一边低着脑袋硬撑,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腿那么沉呢,抬头看看山路直插云天,根本望不到头。孙翔低低吼了一声给自己打气。可他到底年纪小,在前头的路段不知道节省体力,消耗挺大。他现在脸色苍白,薄薄的额汗顺着头发滴下来。
周泽楷担心地看着他。
孙翔抓住周泽楷的手用力握了一下又松开,说的咬牙切齿,“我能行!”说完像要证明什么似的加快了脚步。
周泽楷跟上他。
一路上周泽楷煎熬的要命,这座山太高太陡了,并不适合孙翔这个年纪的小学生来爬。周泽楷出于私心想和孙翔一起看日出,没多做考虑就答应了。现在他后悔的不得了,眼看孙翔绷着脊梁骨一石阶一石阶的迈步子,周泽楷特别怕他倒下去。但孙翔这个要强的性子又不要别人帮。周泽楷只能跟在他身后盯着,万一有什么事好护着。孙翔长高了不少,但依然瘦,背影单薄。周泽楷觉得他累的整个身子在发颤。
孙翔爬一会儿就回头看周泽楷一眼,确定他没落下后才安心了似的往前走。
“小心点。”周泽楷看着被孙翔自己咬的发白的下唇,握了握拳头,“我就在你后边。”
孙翔点点头,笑容很虚弱,声音也很低,“你千万要跟上我别掉队了啊。”
“放心。”周泽楷说。
爬了好久好久,长的没有尽头的山路终于消失了。孙翔看到山顶很高兴,腿一软差点倒下,周泽楷眼疾手快地拉住他。
孙翔惨白着一张脸朝周泽楷邀功,“我说我能行吧。”
周泽楷给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如释重负,“嗯。”
周泽楷去山顶的摊子上租大衣,山上太冷了,他们带的羽绒服保暖度不够。周泽楷买了两件。孙翔体力消耗太大,浑身发冷地裹在比他大很多号的军大衣里,虚弱地喘着气。周泽楷穿着自己的大衣看着孙翔,犹豫了一会儿,他把自己和孙翔的棉大衣脱了,把孙翔抱在怀里,然后两个人一起捂在两件大衣里。
周泽楷在大衣下面给孙翔搓手。孙翔精疲力尽,薄汗之后皮肤凉凉的。周泽楷紧紧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给孙翔输送热量。孙翔无意识地贴过来,脸埋在周泽楷颈窝里蹭着,累的要睡过去,声音软绵绵的,“哥哥……周泽楷……”
“嗯,我在。”周泽楷应着。
孙翔闭着眼睛很安心地笑了笑。
“睡吧。”
“日出叫醒你。”
孙翔小脑袋一歪在周泽楷怀里睡着了。
周泽楷用脸颊贴着孙翔发冷的额头,紧紧抱住孙翔。
刚才一路上真是吓死他了,还好没事。
胳膊环住,再抱紧一点。
周围人群黑森森的,有几道手电筒的光,熙熙攘攘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高高的山顶上仿佛离星星特别近,周泽楷看着天上闪闪的星星,孙翔在他怀里安眠。人群都和他们无关,时间像静止了一样,很安宁。
天边渐渐闪出一道亮光。
周泽楷小心地拍了拍孙翔的脸蛋,“该醒了。”
孙翔皱着眉头呜噜了几句,往周泽楷怀里拱了拱,没睁眼。
周泽楷用力捏了捏,孙翔腿不老实地踢了一下,就是不醒。
天幕已经闪现薄薄的白光,再贪睡就要错过一部分美景了。周泽楷狠狠心,捏着孙翔的脸颊大幅度摇了摇,孙翔被他弄得难受,一双眼睛充满怒气的张开了,“周泽楷!”
周泽楷用手转过他的脑袋,“日出。”
孙翔迅速忘了跟周泽楷计较,探着脑袋看过去。
太阳一点点浮现出来,周泽楷选的位置视野开阔,遥望过去天地浩远。孙翔脑袋枕在周泽楷肩膀上,两个人一起看日出。柔和的红光渐渐盛大,世界在几分钟的时间中苏醒,黎明的尽头是晨曦。
孙翔看的呆呆的,张着嘴巴啧啧赞叹。
周泽楷看他痴迷的模样也很开心。
壮美的景色让心胸变得阔远。
“看到日出,感觉那么辛苦爬上来也值了啊。”孙翔说。
“嗯。”周泽楷笑笑。
下山的时候孙翔想爬下去,周泽楷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孙翔生着闷气跟周泽楷去坐缆车,坐上缆车的瞬间又活回来了。
“天哪真好看!你快过来看!”孙翔趴窗子上俯瞰山景,雄伟的山脉盘踞着,老树遒劲,绿意盎然。
周泽楷靠近孙翔,两个人一起俯视着自然的奇景。
清晨的空气非常新鲜,带着发芽气息的长风吹过来。
真美啊。
14.
两个人回家收拾地利利落落后才敢去找孙妈妈。
孙妈妈微皱了一下眉头又和善地笑了,“开心吗?”
孙翔很高兴地扑过去,“特别开心!”然后开始长篇大论讲故事,他怎样英勇地爬完了整座山峰,毅力十足,实在是长成了一个牛逼哄哄的男子汉啊。山上的日出美的一生难忘,等孙妈妈身体好一些了可以坐缆车上去看。爬山这种体力活儿男人来就好了,文静的女孩子应该坐缆车上去。一些周泽楷没注意到的小细节被孙翔讲的生动有趣,周泽楷在一边听着,孙翔很有说故事的能力。
孙妈妈面带微笑地认真倾听,一只手顺着孙翔的头发轻轻抚着。
天伦之乐莫过于是。
周泽楷觉得有点羡慕。
周泽楷从小比较沉默,虽然人乖巧懂事很讨大人喜欢,但毕竟没有孙翔这种活泼的小孩好相处,跟大人们很有距离感。周泽楷的妈妈是个好强的女人,对儿子高标准严要求,母子间从未出现过这么温情的一刻。周爸爸不用提,周泽楷一度分不清父亲和陌生人的区别。
以前周泽楷并没有觉得这样的家庭有哪里奇怪,直到习惯了孙翔和他妈妈的相处,他才渐渐察觉到了这种庸常的幸福。
孙翔注意到了周泽楷,周泽楷是笑着的,但这笑容好像缺了一块儿,孙翔有点低落,他求助地看向孙妈妈。孙妈妈笑容和煦地叫周泽楷走近,“爬山很开心吧。”
周泽楷点头。
“小周把弟弟照顾的很好呢,小周是个男子汉了。”
周泽楷不好意思了,孙翔在一边先着急了,“谁被他照顾了!”又想起来自己累得趴在周泽楷怀里呼呼大睡的事实,脸红了。
孙妈妈拉过周泽楷的手,手指轻轻抚过周泽楷手心的划痕,“去让你弟弟给你擦点药膏,小伤也要照顾一下才好。”
孙翔凑过来,看到血痕立马生气了,拉起周泽楷就往外走,“你手破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周泽楷回头看孙妈妈,怎么注意到的?
孙妈妈笑着注视着他。
周泽楷心里暖暖的。
孙翔轻手轻脚地给周泽楷贴创可贴。
不是大伤,一道小口子,就是有点深。爬山的时候不小心戳到了带刺的植物。
孙翔屏住呼吸瞪起眼,认真过头地给周泽楷贴好。贴的过程中大气也不敢出,看起来很紧张。
周泽楷笑他,“怕血?”
孙翔很愤怒,“胡说什么,我也经常负伤的好吗?”说完怒踢了周泽楷一脚,看着挺使劲儿的,不过力气都踢到空气里去了,就碰了周泽楷裤脚一下,“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泽楷不以为意,“何必小题大做。”
孙翔瞪了他一眼,“大题小题我说了算,以后统统都告诉我。”
周泽楷笑。
孙翔强调了一遍,“听见了吗?”
“听见了。”周泽楷说。
“那还差不多。”孙翔坐到周泽楷身边,双腿一抖一抖的。
“我要是像我妈妈那么细心就好了。”
“小时候我打架了,我妈一眼就看出来我哪里磕着碰着了。我爸在外边出了什么事儿,我妈不用问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几句话就能把我爸爸安慰的很开心。”
“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说完孙翔看了周泽楷一眼,“现在你爸爸也很幸福,能娶到我妈妈。”
周泽楷同意他,孙妈妈的确是很好的女人。
“但我不行,”孙翔接着说,“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别人不告诉我我永远也发现不了。”
“直到我妈晕在屋里我才知道我妈病很久了。”
“直到我爸爸死了我才知道我爸爸在外边得罪了很多人。我妈说我爸爸是警察,警察抓坏人所以坏人们就想杀了我爸爸。”
“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他有一身很威风的警服,还有一把枪。我爸个子特别高,能让我骑在他身上。他还能单手把我妈妈抱起来,我妈妈在他怀里总是笑的特别开心。”
“这么厉害的我爸爸,怎么会死呢?”
“而且警察不是应该比坏人厉害吗?”孙翔把眼睛睁得圆圆的,认真地疑惑着,“为什么死的反而是警察呢。”
周泽楷拉住孙翔的手,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孙翔。
“他们总是什么也不告诉我……”
“如果他们告诉我的话,我就能早点给我妈妈熬药,我妈妈也就不会病的像今天这么重。我也会努力长的更高更强壮,保护好我爸爸。”孙翔说。
“算了,”孙翔捏捏自己的小身板,很颓丧,“好像不行的样子。”
周泽楷把他揽在怀里。
过了很久,“你有事也别瞒着我,行吗?”孙翔说,“大事小事都别不告诉我。”
“嗯。”周泽楷答应了。
但周泽楷也知道,很多事是不知道才比较幸福。
小小的孙翔帮不上忙,知道了反而会陷入危险,反而会操心。
周泽楷想他理解孙妈妈和孙爸爸,在那种处境之下,他也希望孙翔什么都不知道的一直天真下去,没心没肺地快活着。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厉害的人,会一直在他身边永不离开。警察总能战胜坏人,就像奥特曼总能打死小怪兽。
可惜一切都不能像大家希望的那样好。
15.
孙翔躲在卧室里不出来。
周泽楷敲他的门,里边没声,周泽楷又敲,孙翔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贴着门板在说话,“外边除了你有别人吗?”
周泽楷疑惑,照实答,“没。”
门开了一个小缝儿,孙翔的眼睛露出来,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侦查完毕后把周泽楷拉进来,迅速带上门。
孙翔低着头,一只脚在地上画圈圈,脖颈和耳背红红的。
“怎么了?”孙翔明显不太正常。
孙翔看了看周泽楷,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床铺,纠结的小脸皱巴巴的。
周泽楷走到孙翔床边,床上有什么东西吗?
孙翔跑过来拉住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又松开了,自己跑到床边拉开被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早晨醒过来就这样了!”
“我居然尿床了!”
“可这些东西黏黏的好奇怪啊,莫非尿出的东西在清醒和睡梦状态下是不一样的?”
周泽楷看他的模样,“噗”一声笑了。
孙翔绞起眉毛,“敢再笑我真揍你啊!”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么大个人了还尿床,是挺好笑的。他羞耻地哼了一声,“算了你笑吧。”
孙翔遗精了。
周泽楷算算孙翔的年纪,的确到时候了。
不知不觉小孩子也长这么大了。
周泽楷拍拍他脑袋,“没事,不是尿床。”
“你长大了。”
孙翔眨巴着眼睛不理解,周泽楷去自己卧室找生物课本,找出相应的图片和文字指给他看。孙翔盯着看了好几遍,也不知道看懂了没,不过他指着“是从男孩变成男人的标识”那行字对着周泽楷笑了,“我变成男人了!”
“对。”
孙翔很高兴,“我去告诉我妈!”
周泽楷没来得及说什么,孙翔就一路跑走了。周泽楷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跟过去了。
孙翔拿着周泽楷的课本跑到孙妈妈那里,孙妈妈头一次看孙翔这么好学,好奇地看着孙翔接近。
“妈妈,我变成男人啦!”
孙妈妈看着书上的内容,心下了然。
“是哥哥告诉你的吗?”
“对!”
“这种事很正常。有什么不懂的去问问哥哥。”
“好啊。”
“身边有觉得比较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吗?”孙妈妈开了个玩笑。
孙翔没觉出什么来,认真想了想,“我前边的小叉不错,长得好看成绩还好,我一哥们特喜欢揪她辫子,她每次都不生气。”
“我后边的小圈也不错,很活泼,喜欢和我们在一起玩,大方。跟那些羞羞答答的女孩子不一样。”
“我左边的小啥也行……”
孙妈妈觉得好笑,“这些女孩子里有没有谁比较特别?”
“特别?”孙翔听不懂了,“什么意思?”
孙妈妈知道孙翔还小,这种事还不懂。可是……孙妈妈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带出了一串,孙妈妈咳得更厉害了。孙翔拿捏力道给孙妈妈拍着肩膀,“妈,你慢慢说。”
孙妈妈咳完之后轻柔地笑了,“就是有没有一个女孩子,你忍不住想对她好,想保护好她,还想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她,见不到的时候会很想念,见到了之后就再也不想分开了。”
孙妈妈看着孙翔,目光温柔。
孙翔大概还不能明白这样的感情,但她来不及慢慢教给孙翔了。孙妈妈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孙妈妈想告诉孙翔喜欢是美好又柔软的东西,如果你喜欢上什么人就要永远对她好,永远都不要让她伤心。
这样美丽的感情周家人不能懂也不愿意懂。
可孙翔是孙家的孩子,孙妈妈想,孙翔要长成像孙翔爸爸一样好的,能给自己女人幸福的男人。
所以虽然早了点,孙妈妈还是努力教给孙翔,“小翔要记住,如果有个人让你产生了妈妈说的这种特别的感觉,就一定要好好珍惜她,给她幸福,像你爱妈妈一样爱她好吗?”
孙翔似懂非懂,但他能感觉到孙妈妈在说很严肃的事情,于是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啊。”
孙妈妈开心地笑了。
孙翔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
想对她好,想保护好她,还想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她,见不到的时候会很想念,见到了之后就再也不想分开了。
孙翔在心里想,他已经遇到这样一个特别的人了。
可是周泽楷并不是女孩子啊。
16.
孙翔最近鬼鬼祟祟的,周泽楷目送着孙翔吃完晚饭迅速撤离的背影,这几天孙翔回来的总是很晚,偶尔脸上还带着可疑的潮红。周泽楷问他去哪儿了,孙翔打着哈哈,目光落点飘忽就是不看周泽楷。
怎么了?
好像做了什么坏事的样子。
周泽楷站在孙翔房间门口,犹豫着敲了敲门。
“谁?!”孙翔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紧张。
“是我。”
“干什么?”
“进去说。”周泽楷内心狐疑,往常孙翔一听敲门声就跑来开门了,今天问了这么多问题还不出来,里边一定有鬼。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拖鞋拍打地板的声音接近,孙翔跑出来开门了。
周泽楷走进去细细地打量孙翔,脸红着,眼神闪烁,不是正常状态的孙翔同学。
孙翔很警觉,“你看什么?”
“刚才在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孙翔虚张声势状回视他。
周泽楷继续打量他,沉默是周泽楷最厉害的武器。
孙翔慢慢地撑不住了,做了亏心事很难特别有底气。他把头垂下去。
“说。”周泽楷言简意赅,坐到孙翔电脑旁边的椅子上。他准备要听一个很长的故事。
孙翔哼了一声,“我就不信你没看过。”
“什么?”
孙翔有点烦躁地摆摆手,跑到衣橱那边把头拱进衣服堆里翻了一会儿,拿出一堆花花绿绿的碟片,“A片啦。”
周泽楷接过来,一大沓封面上画着丰臀肥乳,衣着暴露女人的DVD。周泽楷微微皱了皱眉,“谁给你的?”
“一个哥们。”孙翔看周泽楷的表情有点心虚,“他说男人都得看这个。”
孙翔缩着肩膀,他不觉得他有做错什么,但在周泽楷面前就是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周泽楷看他的模样笑了,“看过了?”
孙翔抓了抓后脑勺,“刚想看被你打断了。”
“前几天我和我几个哥们儿打算一起去地下车库看来着,但那谁命里带衰,借来的投影仪不是放不出来就是没声,折腾了好几天我们愣是没看着!”孙翔鄙视着他口中的那谁,“什么事儿和那谁一起干一定会坏事,我早该知道的。”
听孙翔没跟别人一起看过周泽楷莫名地放心了,跟着心情好起来,他问孙翔,“想看?”
孙翔看向一边,只用鼻子出声。
周泽楷把光碟插电脑里,招呼他搬个凳子过来,“我们一起。”
孙翔兴奋地看向他,手忙脚乱地去搬椅子,“等等我啊!”
周泽楷也觉得男人的确该看点这种东西,普及一下知识。孙翔不算小了,是到看点A片的时候了。周泽楷回忆了下,他大概也是这个年龄开始看的,只要适度,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再说看这样子孙翔身边人不少小伙伴想看,与其让孙翔和别人一起瞎看,还是跟自己看周泽楷比较放心。
周泽楷弄好播放器之后插上耳机,分了一半给孙翔。
孙翔期待地盯着电脑屏幕,双眼直勾勾的,不时地还咽一下口水。
画面上还什么都没有,不存在已经起反应的可能性,所以孙翔的表现就是单纯的好奇和紧张所致。
周泽楷好玩地看着他,A片而已,至于这样吗?
画面上出现了一张床和一个裸露的女人,孙翔“啊”地尖叫了一声,吓着了,“她没穿衣服!”
周泽楷笑出声来,知道孙翔会生气,可他真心控制不住。
孙翔果然脸红红地瞪过来,“笑什么笑!”
周泽楷伸手摸摸他发红的耳垂,“别怕。”
“谁怕了!”孙翔扭过头继续看。
男人开始在女人身上开疆扩土了。
孙翔探究地盯着看。
周泽楷观察他的表情,真是严肃的……不合常理。
孙翔看屏幕上赤裸的肉体翻滚在一起的神情和他写作业的神情非常相似,对着一堆棘手的他绝对弄不会的东西抓耳挠腮。
耳机里的女人甜腻地叫着,女人的身体被摆弄成各种迎合的姿势。
周泽楷身体已经开始发热了,但孙翔还是那么的……平静。
周泽楷不好意思了,他拍了拍孙翔的肩膀,孙翔询问地转过头来。
“没……感觉?”周泽楷问他。
“什么感觉?”孙翔不解。
周泽楷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的身体正在升温,过不了多久就该进入状态了。他本来想孙翔第一次看这种东西反应会比他激烈,这样他自己弄的时候也能指导一下孙翔,可现在……周泽楷好生尴尬。
“就是……”周泽楷凑到孙翔没带耳机的耳朵那边,压低嗓子,现在他的嗓音已经带了几分情欲,听上去幽暗低沉,“身体发热……”
热热的呼吸喷进孙翔耳朵里,孙翔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他捂着耳朵迅速闪开,绯红色顺着耳朵迅速蔓延到脸上。耳机线在躲闪的过程中被扯下来了。
还好关着灯,靠显示屏的微光周泽楷应该看不清楚。
孙翔有几分羞恼,“我不知道!”说完破釜沉舟般地闭上眼耍赖,“你过来教我!”
周泽楷无奈地靠过去,“放松。”
孙翔张开四肢瘫坐在椅子上,他还是很紧张。周泽楷低头伏在他身上,光线晦暗,孙翔看不清周泽楷的神情。周泽楷低垂的睫毛弄的孙翔心里痒痒的,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在空气里涌动。
周泽楷开始解他裤子了,校服裤子很宽松,一拉就下来了。孙翔没穿多少东西,周泽楷剥掉障碍物的速度非常快,不一会儿就只余一条内裤。修长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周泽楷的手指划在皮肤上,指尖停留的地方激起一阵战栗。
孙翔吸着气,“你在做什么?”
周泽楷抬头看了他一眼,孙翔一时忘记了呼吸。那双眼睛深而暗,闪动着孙翔看不明白的东西。
“我……”孙翔张开嘴,发现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周泽楷看着他,像是在挣扎忍耐着什么。
两个人维持着静静对视的姿势,时间无声无息地流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周泽楷微微笑了一下,接着叹了口气,又给孙翔重新提上了裤子。
孙翔没有反应,他没有说服自己继续动作的理由。
但是……周泽楷内心苦笑,清晰的冲动骗不了人,他想抱住孙翔,想触摸他的皮肤,还想……亲吻他。
17.
周泽楷给孙翔收拾完,他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借下你洗手间。”说完他看都没看孙翔一眼,迅速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孙翔愣愣地看着周泽楷进去然后带上门。
孙翔坐在椅子上,大脑一时间无法思考。
他不明白刚才发生的是什么,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做错了什么,让周泽楷很难过。可同时他又不知原因地感觉到这不是自己的错,是周泽楷自己误会了,周泽楷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孙翔也不会反对的。
乱糟糟的念头搞的孙翔极度不耐,他锤了一下椅子,然后疼的猛吸了一口气。
于是他更烦了。
电脑里还演着色情小电影,不带耳机孙翔也知道女主角一定在嗷嗷叫。
他哼了一声,鬼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他点着鼠标关了电影,抽出碟片装好,明天就去还给那哥们儿吧,他再也不想看这种东西了。
反正他已经看过了,迈出了成为成熟男人必须的一步。
过河拆A片的孙翔毫无压力地打算着。
孙翔做完这些周泽楷还没出来。
周泽楷做什么这么磨蹭?
孙翔好奇地凑近,支起耳朵想听听里边的动静。
他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孙翔想,我就听一下。再说,上个洗手间能有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秘密?周泽楷的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
……
……
周泽楷的声音,又不太像周泽楷的声音。
很压抑的喘息,隐忍,沉重,每一下都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这些声音隔着门板,若有若无地传过来。
孙翔听着,心也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一下一下,盖过了门板另一头周泽楷的声音。
孙翔的身体一点点燥热起来,他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很干,很急切。
门外谁的脚步声走过,孙翔猛然清醒过来。
他迅速离开门板平息自己的呼吸。
反应不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18.
孙翔觉得周泽楷这几天对他很冷淡,虽然让他找证据他列举不出来,周泽楷还是喜欢跟他呆在一起,喜欢对他笑,但就是哪里不一样了。
明明哪里不对了还找不到原因,孙翔烦躁指数暴涨。
他在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了好几圈,最后决定直接去问问周泽楷。
有话直说才是他的风格。
他直接去推周泽楷的门,他进周泽楷的卧室向来不敲门的,结果这次周泽楷的门居然锁了。
“嗯?”孙翔没有细想,开始拍门,“你为什么锁门了?”孙翔喊出来了。
里边窸窸窣窣地响了几下,周泽楷过来给他开门。
孙翔看见周泽楷心里咯噔一下。
周泽楷脸上泛着薄红,眼睛亮的不正常,他闪到一边让孙翔进来,孙翔走进去看了一圈儿,周泽楷现在的模样他应该在哪里见过,突然,孙翔福至心灵,猜到一个答案,“你在看A片?”
周泽楷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孙翔不知道为什么不太开心,他霸占了周泽楷电脑前的位置,“我也要看。”
周泽楷无奈,“好。”
两个人一人占了一个耳机开看。
孙翔实在看不出这东西有什么好看。发生了上次的事后周泽楷也有点小障碍,他这次看不过是想巩固一下A片对自己的刺激力,偏偏孙翔闯进来把一切都弄乱了。
周泽楷内心很沉重,孙翔就在旁边,有感觉也尴尬地缩回去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对着一屏幕春光四溢。
“好无聊啊。”孙翔觉得这样一点意思也没有。
“嗯……”周泽楷同意。
“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孙翔问周泽楷。
“……”这个问题没法回答啊。
孙翔凑过来,他伸手去解周泽楷的衬衣扣子,周泽楷惊的连连后退。
“干脆试试吧,看他们很陶醉的样子啊。”孙翔眨着眼看他,一脸天真纯洁,“你难道不好奇吗?”
周泽楷想了想,“这事儿得跟女孩子试。”
孙翔生气了,“我哪里不如女孩子。”
周泽楷不知道怎么解释,“不是……”
“那你在犹豫什么?”孙翔的脸靠近周泽楷,呼吸喷在周泽楷脸上,他轻轻亲了周泽楷脸颊一下,“第一步是这样对吧。”
孙翔瘦瘦长长的四肢缠上周泽楷,把他困在椅子里。
周泽楷叹了口气,手指伸进他的头发里,按住孙翔的脑袋闭着眼睛吻上去。
那就试试吧。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接吻,毫无技巧可言,周泽楷把舌头伸进去舔孙翔的舌头,孙翔的小舌头滑溜溜的舔回来,两个人在孙翔口腔里相互舔了半天,过量的唾液从孙翔唇角流出来,孙翔嗯嗯啊啊地小声喘着。直到两人都呼吸不畅了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挺舒服的。”孙翔咂着嘴回味,“我们再亲亲。”
他主动缠上来,周泽楷一边亲他一边脱他衣服。周泽楷就只比孙翔多看了点A片而已,具体怎么操作周泽楷也一窍不通,总之先脱衣服肯定是没错的。周泽楷努力回忆他看过的教学电影,顺便把孙翔扒光了。两个人一边亲一边移动到床上去。
“接下来呢?”孙翔觉出舒服来了,眼睛亮亮的满含期待。
周泽楷想了一会儿,“躺下。”
孙翔老实地照办。周泽楷压在他身上,低头亲他脖子。A片里这样亲都会留下点痕迹,但周泽楷不敢用力,他只是用舌头濡湿孙翔的皮肤,留下点点水光。孙翔皮肤细嫩且温度偏低,嘴唇贴着很舒服。周泽楷轻轻吻着他,很着迷。孙翔被他亲的发痒,他伸手环住周泽楷的脑袋,从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笑声。
两人都觉得挺有意思的,相对着笑起来。
周泽楷再接再厉,双唇移到锁骨。孙翔真的很瘦,锁骨突出来,白皙的皮肤盖在骨头上,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像叶子上的脉络一样延伸。
怎么就不长肉呢。
周泽楷用嘴巴蹭蹭孙翔的锁骨,太瘦了。
再向下是孙翔胸前的两粒小豆子,孙翔还没完全发育,乳头是小小的一点,浅浅的粉红色,好像透明一样,漂亮的很。周泽楷低头含住,温热的舌头摆弄着小粒子。孙翔找到一点感觉,嘴里模模糊糊地呻吟着,挺起胸膛把胸前的红樱送的更深。
周泽楷受到了鼓励,吞含的更卖力。
孙翔说话已经连不起来了,被舔的太舒服他有点不好意思,“你……换……换个地方。”
“嗯?”周泽楷心里虽然奇怪,但照他说的做了,继续向下亲孙翔的肚脐。舌头在肚脐上打着圈儿,一下一下地抚慰着。孙翔更舒服了,脚趾屈起来,这种感觉好奇怪,“别……别亲那里……”
这里也不能亲吗?
明明看上去很舒服啊。
周泽楷也是个未尝人事的少年,还不懂什么叫欲拒还迎,他只是很想让孙翔舒服,于是他听孙翔的话,放开了孙翔。
周泽楷不亲了,孙翔反而空虚起来。
孙翔难耐地动了动身体,等待周泽楷的下一步动作。
可接下来要干嘛呢?周泽楷正在思考。
周泽楷想应该是要进去某个地方了。
可某个地方是哪里呢?
周泽楷有点头疼,孙翔不是女人,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地方。女人不就没有孙翔前边那根和周泽楷一样的小东西?
两根小家伙现在都硬挺挺的,看上去有点吓人。
周泽楷掰开孙翔的小屁股比了比尺寸,哪怕孙翔有那个地方,周泽楷也不舍得捅进去。
肯定会很疼吧。
周泽楷磨蹭着。
孙翔急了催他,“你快点。”
“想要?”周泽楷问,这是A片里男人对女人说的台词。
孙翔本来就泛着红的脸看不出变化,他很直率,声音脆脆地喊,“想。”
周泽楷犹豫了下,低头含住了孙翔的小家伙。
孙翔睁大眼睛看着他。
周泽楷见过A片里的女人这么给男人做,他想不如照着试试,如果能解决当然最好,解决不了再找“某个地方”。
孙翔那根还小小的。没开包的小家伙泛着透明的粉红色,包裹在外表的皮肤嫩嫩的,周泽楷小心翼翼地顺着纹路舔,舌尖动作着抠开某个小孔。
孙翔被刺激出了生理泪水,他含着自己的手背呜咽起来。
周泽楷耐心地把孙翔的小家伙吞的更深,小家伙在他的摆弄下又涨了几分。周泽楷感受着孙翔生理变化的原因,舌尖在某几个点上顶来顶去。
孙翔呜咽的声音更大了,周泽楷一碰到那几个地方他浑身就像过电一样酥麻起来,这样的刺激来了几波之后,他被推到了浪尖上。
“唔……”孙翔长叫了一声,精液从小家伙前端一股一股地流出来。周泽楷退出的不太及时,孙翔的精液有小部分留在了周泽楷口中。
孙翔看着周泽楷嘴唇上沾着的自己的精液,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
周泽楷吐了吐,拿开他的手掌,“帮我。”周泽楷的声音透着隐隐的危险。
孙翔没反应过来的就被迫吞住了小周泽楷。
孙翔吞住周泽楷远比周泽楷含住他来的艰难,孙翔和周泽楷身体的发育程度不在一个阶位,小嘴巴要含住大家伙很辛苦。孙翔最大程度地张开嘴,也只能勉勉强强地吞住而已。孙翔的双颊很累,周泽楷向前顶着他,他呜咽着试图吞吐,泪珠子扑簌簌地掉下来。周泽楷看着他的模样心里一动,“张嘴。”
孙翔吃力地把双唇张的更开,周泽楷压住孙翔的脑袋,“再深一点。”
孙翔被按压着向下,小周泽楷的前端抵着孙翔的喉咙深处,口水沿着孙翔的口角不住地往下流。
周泽楷眯着眼睛,他也忍不住了,“松开吧。”
然而孙翔没来得及把小周泽楷彻底吐出来周泽楷就射了,周泽楷的精液满满当当地被孙翔吞进了口中,呛得孙翔直咳。白白的精液大量从嘴角流出来。
周泽楷心疼地去拍孙翔的肩膀,两人又接了个吻。
做完上边这些事俩人都累了,孙翔伸出胳膊抱住周泽楷,“我在你这儿睡。”
“嗯。”周泽楷把孙翔脑袋往自己怀里按了按。
做这种事挺舒服的,发泄完两人都一身轻松。
以后可以经常来。
陷入睡梦之前,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同时这么想。
18.
早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孙妈妈穿着一身白色的棉质长裙,低头敛眉看着窗外,鹅黄色的阳光安静地铺在她身上,略显苍白的皮肤映着晨光仿佛发着浅白色的光。
周泽楷看着她,想到天使这样不在人间的生物。
孙妈妈注意到他,回过头来,剪水双瞳透着柔和的光,“小周。”
“嗯……”周泽楷情不自禁地靠近她,孙妈妈身上有好闻的香气。
“弟弟还没睡醒么?”
“嗯。”
“帮阿姨照顾一下他,好吗?如果将来他,遇到什么难处了……”孙妈妈的笑容几乎可以说是伤感的。
周泽楷不懂孙妈妈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他不是你亲弟弟,但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孙妈妈接下去,“他很喜欢你。”
“我也喜欢他。”周泽楷说。
孙妈妈笑了,“所以,将来他遇到什么过不去的事,帮他一把好吗?”
周泽楷心里发凉,阳光铺在孙妈妈身体上,明明是暖融融的景象,偏偏孙妈妈整个身体仿佛透明了一般。周泽楷心里出现了模模糊糊的可怕预感,周泽楷点了一下头,“我会在他身边。”
孙妈妈伸出手,温柔的手掌抚过周泽楷的头发。
从来没体会过的温暖感觉。
当天夜里孙妈妈就被送进了急救室,周泽楷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他得呆在孙翔身边。
很多事情发生之前便有了预兆,回想起来每一幕都仿佛蕴含深意。周泽楷回想着孙妈妈早晨对他说的话,他几乎是提前确知了孙妈妈的死亡。
孙妈妈弥留之际握着孙翔的手,求助的目光不时落在周泽楷身上。周泽楷走到孙翔身边,握住孙翔的另一只手。
“阿姨放心。”
孙翔很平静,那天晚上他只是安静了很多,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孙翔跟孙妈妈说,“我会一直好好的。”
孙妈妈看看周泽楷又看看孙翔,欣慰地闭上了眼睛。之后她便不太清醒了,口中喃喃着什么,周泽楷听不清楚,依稀是一个人的名字。
孙妈妈最后带着笑容陷入了永久的安眠。
从孙妈妈被推进手术室到下葬,孙翔没有掉一滴眼泪。孙翔认真地跟主事人学下葬的礼仪和规则,在周家人的帮助下把葬礼打理的井井有条。
平静靠谱的不像是孙翔。
葬礼的最后一步,孙翔抱着孙妈妈的牌位走在孙妈妈老家的泥土路上,口中喊着乡里的方言,“妈,你往顺路里走。”
孙妈妈的骨灰按照孙妈妈的遗愿和孙爸爸葬在了一起。
从远方吹来的季风拂过冰冷的石碑,孙爸爸和孙妈妈的名字并排刻在上边。周泽楷看着那两个名字,明白了孙妈妈弥留之际喊的是孙爸爸的名字。
孙翔把花束放在碑前。
周泽楷站在他身后。
风吹动孙翔略显凌乱的头发,孙翔像放空了一样显得非常疲惫,可转眼间他又重新快活起来,他笑了笑,“你们两个人在天堂也要幸福地生活啊,再多生几个小孩,我不介意。”
说完他转身看向周泽楷,像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他整个人起送起来,“走吧。”
周泽楷跟上他,两人一起回家。
19.
周爸爸姿态优雅地卷着烟卷,步骤纹丝不乱,可周泽楷知道他心里并不平静,一向无懈可击的父亲今天把烟丝配错了。
周爸爸似乎喝了点酒,话罕见的多。
“孙警察死了这么久,你孙阿姨居然没有忘记他。”
“我以为依你孙阿姨的性子,肯嫁给我就是把别的男人都抛掉了呢。”周爸爸自嘲地冷笑,“临死前还叫着孙警察的名字,心心念念要和前夫葬在一起,这是要别人看我的笑话啊。”
周泽楷想说什么被周爸爸打断了。
“姓孙的警察哪里好,值得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去跟个乡下人过穷日子,还生出一个小野种来。”
“孙翔不是!”周泽楷打断他。
周爸爸充耳不闻,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不是姓孙的父子俩,她身体也不会搞这么差,年纪轻轻就死了。她才多大,还这么年轻……她脸上连皱纹都没有……她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怎么可能这样就死了……”周爸爸居然哽咽了,周泽楷从未看过这样失态的父亲,他一时无措。
周爸爸吸了一口烟,目光陡然锋利。
“让那个野孩子离开吧,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姓孙的人。”
“爸爸!”周泽楷从没这么大声说过话。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周爸爸又变成那个冷酷威严的成功男人了,仿佛刚才的脆弱都是周泽楷的幻象,“我知道你很喜欢那个小野种。但我们周家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没有养着他的义务。”
“我给姓孙的养儿子养了这么多年,仁至义尽了。”
“所以,为了你父亲的身体健康,给姓孙的野孩子一笔钱让他滚,越早越好。”
周爸爸把烟掐灭了。
周泽楷浑身发冷。
他曾经想他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孙翔。那时孙翔还在上小学,有人喊孙翔野孩子,他去找那个小孩禁止他胡说八道,于是再也没人这么说了。这么多年过去周泽楷几乎忘掉了这个粗鄙的词汇。他万万也想不到现在口口声声用野孩子这个词称呼孙翔的是自己的父亲。
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周泽楷想,他又能怎么办呢?
20.
周泽楷到孙翔的房间去,他怕孙翔睡了没敢敲门。这段时间来孙翔不管身体还是精神都太累了,终于一切都结束,该好好睡一觉了。没想到他刚接近门边孙翔的房门就开了。
“好奇怪,我感觉你会来就开门看看,居然真的来了。”孙翔闪身让周泽楷进去。
周泽楷进了房间迅速转头去看孙翔。
行李箱。
孙翔千万别听到什么,周泽楷握紧了拳头。
孙翔看懂了他的意思,“我不是你家的孩子,”孙翔解释,“我妈妈死了我就没理由再呆在这个家里了。”
“我说话没谱你别在意。”
“你,你爸爸,还有你家这些做事的人都挺好的,你家很好,真的。可我不习惯这里,我还是喜欢我原来的家。”
“我在你家住的差不多要和在我家一样久了……”
“我家又破又小,晚上还吵,半夜三更的经常有发动摩托车的声音。跟你家比起来说是狗窝也不过分。”
“但我喜欢那里。”
“我本来就是那里的人。”
“你能理解吗?”孙翔征求周泽楷的意见。
周泽楷低头,孙翔看不清他神情。
有一部分话孙翔没有说。孙翔不是彻底的傻瓜,周爸爸很讨厌自己,孙翔感觉的出来。多年来周爸爸看自己的眼神甚至带着恨意,他可能巴不得自己这个人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但周爸爸很爱他妈妈,孙翔想,要不也不至于天天忍着自己在他家。
孙翔知道孙妈妈是实在走投无路才嫁过来的,孙翔也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没办法照顾好孙妈妈。所以这些年来孙翔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承认在周爸爸这里他妈妈得到了最好的照料。
现在孙妈妈已经不在了。
孙翔想他自己一个人的话,就不要在这里惹人嫌了。况且,他也并不想呆在这里。
那个破旧的,他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周家好是好,但跟孙翔毫无关系。
就是,他有点舍不得周泽楷。
他打算天亮就走的,走之前他坐屋里很纠结要不要去和周泽楷打个招呼。留个字条就可以,可他还想……再见见这个人。同时他又怕再见到这个人他就不舍得走了。
周家不好,可周泽楷是很好很好的。
他在屋里正纠结着,突然有了某种预感。
果然打开门,周泽楷就在那里。
周泽楷低着头思考,他沉默太久了,孙翔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去哪?”周泽楷最后问。
“我以前的家。”孙翔说,“记得我带你去过的包子铺没,就在那附近。”
“你……靠什么生活?”孙翔还是个小孩子,怎么照顾自己。
“我可以去打点零工,别瞧不起我啊。”孙翔笑了,看见周泽楷的神情又止住笑,“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真的。我也不小了,在我们那边我这个年龄的男人出去赚钱的一抓一大把。我养的活我自己,我能行。”
“嗯,你能行。”周泽楷静了一会儿,承认了。
孙翔肯定能照顾好自己的,孙翔怎么会照顾不好自己。
可我明不明白和肯不肯放心是两回事,周泽楷心道。
“明天我去送你。”周泽楷最后说。
“行啊。”孙翔没有拒绝的理由。
周泽楷没回自己卧室,两个人一起倚着床坐在地板上。孙翔用平静的语调说起过去的事情,他爸爸的,他妈妈的,还有他的。
故事里的孙翔幸福的一塌糊涂,世界就是闪闪发光的游乐场,他有厉害强壮的爸爸,温柔美丽的妈妈,他是爸爸妈妈建立的王国里的小王子,每天都有体验不完的好事情。
大概是过去幸福的太狠了,孙翔说,提早用完了所以现在只剩他自己了。
不过剩下他自己也不要紧,他爸爸妈妈在另一个世界好好过,要有用不完的幸福才好。这样自己也会很开心的。
孙翔把脑袋枕在周泽楷肩膀上,闭上眼睛阻止泪水流出来,但睫毛上晶莹的泪珠出卖了他。
周泽楷亲亲他的眼睫,舌尖将泪珠舔干净,冰凉的咸涩味道漫上周泽楷的心田。
孙翔闭着眼睛笑笑,“痒痒的,这下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周泽楷吻住他双唇,湿热的舌头顶进来,孙翔自喉咙深处渗出的苦味被周泽楷干净清甜的味道取代。孙翔内心渐渐被安宁的感觉填满了。
孙翔张开胳膊揽住周泽楷的脖子继续这个吻。
这些天来还好有周泽楷在,孙翔想,没有周泽楷陪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垮掉的。知道这个人就在他身后,他就能获得某种继续向前的力量。从来都是这样。
两个人缓慢又安静地吻着。
夜色如水般温柔静谧。
21.
吃早饭的时候孙翔跟周爸爸说再见,周爸爸淡淡的。
孙翔没在意,和周泽楷一起踏进门外新鲜的晨光里。早晨的空气带着刚刚苏醒的清新微凉,孙翔深吸了一口气,崭新的一天,还有崭新的生活。
周泽楷没派车,他想知道从自己家到孙翔家怎么走。这些年来他带孙翔去那条巷子里很多次,但他想再确认一遍。反正行李也少,虽然路长了点,两个大男生还不至于体力不济。
两个人在路上走着,孙翔脚步很轻快,要回家了这件事让他非常愉悦。
周泽楷提着行李箱跟在后边看他,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孙翔还很小只,站直了也只到他肩下,踮起脚瞪他,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周泽楷的影子清晰地印在漆黑的眸子里。当年的小男孩现在长大了,胳膊和腿都舒展开,长手长脚,似乎比自己都要高了。
不知道还喜不喜欢变形金刚了,周泽楷笑意温柔。
孙翔驻足看他,“你笑什么?”孙翔也是笑着的。
周泽楷很感慨,“很多年了。”
这句话太过没头没尾,孙翔没听懂,“嗯?什么很多年?”
周泽楷补充,“我们,在一起。”
孙翔听明白了,眼睛变得灵动,很惊喜地盯着周泽楷看了半天,好像要说什么,最后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真是……他扭过头继续向前走,周泽楷这人不常说话,偶尔说一句就能让他心口发烫。
孙翔也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周泽楷的场景。
孙翔对孙妈妈改嫁这件事并非毫无芥蒂,孙妈妈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孙翔很不懂事地生气了。孙翔觉得孙爸爸被背叛了,自己也被背叛了。孙妈妈看着他,默默地流了眼泪。
孙妈妈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孙爸爸死去后拖着病体工作,赚钱养活他们母子。最艰难的时候孙翔都没见孙妈妈哭过。那是孙妈妈唯一一次在孙翔面前落泪。孙翔走上前擦掉妈妈脸上的泪珠,“妈妈我错了。”
孙妈妈抱住他,湿湿的脸颊贴上孙翔的脸,孙翔心里发酸。
“妈妈这是没办法了啊,小翔。”
孙翔抱住孙妈妈。
所以孙翔初去周家的时候带着满身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和被背叛的火气,迫切地需要找个人释放敌意。正好周泽楷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很好欺负——孙翔回忆到这里笑了,当年周泽楷眉眼温顺,一副好脾气任人宰割的模样。所以孙翔就想自己要先威慑一下周泽楷。想到这里孙翔又笑起自己,大概很不成功。
孙翔见到周泽楷拿出榶来就破功了,孙翔现在很大方地承认自己当年没什么出息,那块糖看上去很高级,孙翔很馋。所以当时他对周泽楷的敌意就全部消失了,甚至有点喜欢起来。小孩就是这么好哄。
周泽楷察觉到孙翔情绪的微动,“笑什么?”
“没……”孙翔想我才不要告诉你。
两个人一路上话不多,安安静静地走着。孙翔带着周泽楷在乱糟糟的巷子里拐来拐去,来的次数多了周泽楷早就适应了巷间乱摆的各种东西。
走到一处看上去挺破旧的小平房孙翔停下了,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的时候扑扑的灰落了孙翔一头。
孙翔抬手抹了一把,手把灰尘晕开,彻底把自己抹成了大花脸。
人长大了也还是这么傻。
周泽楷取出手巾给孙翔擦头发和脸,两人差不多高,孙翔要稍高一点,差不多是眼睛对着眼睛。孙翔微闭着眼,周泽楷抬手轻轻地给他擦,孙翔睫毛一颤一颤的。贴的近了两个人的呼吸融汇在一起。
擦好了两人一起进屋,久无人烟的地方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家具保存的很完整,周泽楷敲了敲,质量也不错。在孙翔和孙妈妈离开之前,应该是个很温馨的地方。
孙翔住在这里也挺好的。
在屋里转了转浏览了一下室内环境,周泽楷也挽起袖子,打算帮孙翔收拾。
孙翔擦干净一个小板凳让他坐一边,“大少爷就别捣乱了。”
周泽楷确实不擅长家务事,他停顿了一会儿,听话地坐在一边看孙翔忙。
孙翔做起事情来很利落,没几下就把桌子柜子擦干净了,蒙了灰的家具重新焕然一新,整个家又有了活气。
孙翔把床单被套之类的塞洗衣机里洗了放出来晾着,又把行李箱打开,一件一件规整里边的东西。
周泽楷在一边看孙翔摆弄,渐渐睁大了眼睛。
一开始是衣服啊相框之类的,周泽楷没在意。慢慢地周泽楷觉得孙翔拿出来的东西眼熟,多看几件周泽楷就全都想起来了。
那都是自己送给孙翔的东西,平时买的小玩意儿啊过生日时挑的礼物之类的,积累的相当多了,占了半个行李箱。
还有个被玩掉了漆的变形金刚。
孙翔很有童心地拿出来玩了玩,“发射激光,嘿嘿,嘿!”
周泽楷也走近了看。
“我的。”周泽楷指着那些东西。
“什么你的,”孙翔说,“送给我了当然都是我的了。”
不是这个意思,周泽楷扶额。
“都存着?”我送你的东西你都存着吗?
孙翔领悟到了话里的深意,炸毛了,“我喜欢存着你有意见?别人送我的我都存着。”
说完加快手速把行李箱里的东西迅速安置好了,中间还挡着不让周泽楷看见。
周泽楷不看也知道都是自己送他的,没别人的。
不坦率的小孩。
孙翔还忙着,周泽楷打了声招呼出去买饭吃,孙翔今天肯定很忙来不及弄饭,不能饿着。
周泽楷想了想孙翔屋子里的大致情况,觉得应该再买点挂钩啊洗漱用品之类的。周泽楷买饭的时候顺便去超市把些零碎的用具给买了,省的到时候用着了孙翔还得再出来买。
回去的时候孙翔四仰八叉地躺沙发上喘粗气,是真累着了。
周泽楷叫他起来吃饭。
周泽楷观察过孙翔家,他熟门熟路地找出碗筷摆在餐桌上,把买的东西分类放好。
孙翔一边起身一边夸他,“还挺贤惠的嘛。”
贤惠这个词……周泽楷无奈地笑笑。
孙翔忙了半天饿得厉害,风卷残云一样扫荡了自己的那份饭菜,吃的太快饭粒沾了满脸,周泽楷隔着小饭桌给他弄下来。孙翔老实地保持不动,任周泽楷给他收拾。
吃完饭孙翔到街坊四邻去打招呼,回来了得跟邻居们说一声。
周泽楷没跟着,孙翔出去的时间里他细细地观察孙翔的家,试试水龙头,淋浴器,计算暖气片和房屋面积的关系,思考各处的摆设还要不要添点,需要的话就去给他买了。周泽楷里里外外地仔细巡视了一遍,确定这个地方真的不错才放下心来。
晚上周泽楷没回家,在孙翔这里留宿。
两个人躺在双人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天。
周泽楷问孙翔将来有什么打算,孙翔说他不去上学了,反正他成绩不好,上学用处不大。他先在附近找个小摊子打打零工,闲暇找街头的李大叔学学修摩托车的手艺,从小时候起李大叔就特别喜欢他,想收他当徒弟。
孙翔的想法听上去切实可行。
周泽楷听着,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他把手从自己的被窝里伸出去握住孙翔的,想起包子铺里孙翔的手泡在冷水里洗菜的场景。现在这双手大概要做同样的活计。修摩托车想来更是很辛苦的工作。
周泽楷稍稍用力握了一下那双手,他心里难受。
周泽楷想孙翔要是不这么要强就好了,反正他家有很多钱,孙翔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但周泽楷心里很清楚,孙翔不可能要他家的钱。周爸爸说给孙翔一笔钱让孙翔老实地离开,周爸爸自以为慷慨,实际上孙翔根本不会稀罕。周泽楷也替孙翔不稀罕。
周泽楷想自己也要快点长大到能够独当一面,自己赚很多很多钱,他的钱孙翔应该不会特别抵触。
想到这里周泽楷掀开两个人的被子把孙翔拥进怀里。
日子总会更好的。
我们都先耐心一点。
22.
孙翔这个年纪还太小,找不到像样的活做,他只能骑着自行车去送送报纸和外卖,其余的时间跟着李大叔当学徒。李大叔看着孙翔长大,相当欣赏孙翔的一身虎劲儿。他修车的时候就让孙翔在一边看,手上边修边嘴上给孙翔讲原理。孙翔学习成绩一般,但这种事情上脑子很灵,上手很快,不到一个月就能帮李大叔打下手赚点小钱了。
同时兼着很多份工作,累是不必说。
孙翔每天五点之前就要起床,先围着高档小区骑一圈儿把报纸散掉,中间能经过周泽楷家住的地方。孙翔停住车把朝窗子那边看两眼就走。早晨五点多周泽楷大概还没起床吧。孙翔想。
孙翔为了学修车,孙翔外卖上晚班和夜班,从下午五点一直忙到将近午夜。
这样一天除了睡觉的那几个小时,没多少闲暇。
周泽楷来找过他几次,不是不在家就是已经准备睡了。
孙翔给周泽楷配了一把家里的钥匙,免得来了见不着他,只能呆在外边喝西北风。周泽楷生活上挺秀逗的,孙翔想。某天夜里他精疲力尽地到家,远远地看到门前戳了个黑乎乎的影子吓一跳。第一反应是遇上贼了,转念一想这么穷的地方贼来干什么。存着几分小心走近了才发现是倚着门闭目养神的周泽楷。
“在这里站多久了?”
“……没多久。”周泽楷说。
孙翔瞥了他一眼,晚上风冷,周泽楷鼻尖红红的,浑身寒气。周泽楷穿的不薄,但显然冻透了,一双手冷的冰人。说没多久骗谁呢。孙翔给他倒杯热水让他暖着,“我不在,你就不能给我打个电话或者改天再来嘛,非要一个人在外边冻着。”
周泽楷吸吸鼻子,“怕打扰你。”
顿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想你了。”
孙翔就拿他没招了,周泽楷说话不打弯,直白的让人没法回话。
孙翔瞪他一眼,跟周泽楷汇报一下自己的学习进度,周泽楷专注地听着,听完了就说句“加油”。
简简单单两个字,但孙翔听了就是觉得很有劲儿头,以后可以再努力的狠一点。
之后就没有话了。
周泽楷走过来抱住他,刚进屋身上寒气还没退,两个人身上都凉凉的。脱了衣服到床上去亲亲抱抱,增加一下身体的热度。
他们当时的关系挺纯洁的,和小时候一样,就是单纯的相互亲一亲,亲完了发泄一下胯间肿起的欲望,发泄完了就睡觉。
孙翔对这方面的事情知之甚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至于周泽楷那边怎么想的,就只有周泽楷自己知道了。
这样的事重复了几次,孙翔就直接给了周泽楷一把钥匙。周泽楷也就偶尔来一次,可孙翔还要操心今天周泽楷会不会突然跑过来又见不到自己。这样挺烦的,一把钥匙把问题解决了,挺好。
有钥匙之后,周泽楷有时间就会来孙翔这边坐一坐,不一定非要看见孙翔,在屋里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自己送给孙翔的小东西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周泽楷一边看一边回忆他们小时候的故事,回过神来的时候嘴角总是翘着的。桌上摆了三个相框,一张孙翔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一张孙翔爸妈年轻时候的结婚照,两张照片上的人都笑的一脸幸福,每次看着都觉得心里很暖和。另外一张是周泽楷自己的,周泽楷也记不清照相的具体时间了,照片上的自己略显局促,对着镜头笑的很僵,看上去傻傻的。周泽楷一开始看这张照片老觉得不好意思,想让孙翔换张。孙翔特别得意地说我就喜欢这张。周泽楷无奈,只能由他去。看久了也就不觉得怎样了。
到时间看不到孙翔,周泽楷给他留张字条就走了。字条是在等孙翔的时间里写的,基本上字条内容的丰富度取决于等待的时间。字条里是周泽楷最近的见闻,学习上生活上的三两趣事。周泽楷写字很好看,遣词造句不像本人那么闷,蛮有点风趣活泼的味道。孙翔很喜欢看周泽楷写的东西,不止一次地跟周泽楷强调,“你写的比说的强多了。”周泽楷就笑,“那多给你写。”
那段时间里,孙翔见到字条的次数比见到周泽楷本人的次数要多。孙翔把那些纸条细致地收起来订成本,日积月累蛮有厚度。孙翔经常翻一番,比同事之间流传的色情小说好看多了。
孙翔一开始没告诉周泽楷自己在送外卖和报纸,他怕周泽楷担心他太辛苦不让他做。周泽楷总是操很闲的心,孙翔不想搭理他,可每次周泽楷较真起来孙翔又拗不过,只能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他跟周泽楷说自己每天都在跟李大叔学修车,学完了自己得在车行练练,勤学苦练嘛,所以每天回来的晚。
周泽楷就点点头,心里当然是不信的。他来找孙翔,迎接他的只有一扇黑漆漆的门。周泽楷没有孙翔想的那么傻,他没在风里干等着。他先去了车行。车行有值班的,他走过去问孙翔在哪儿,值班的小哥说小孙早走了,他下午有送外卖的活儿,不在这里值班。
周泽楷一边听一边存了心思,问值班小哥孙翔除了送外卖和学修车还干别的吗。小哥说干别的啊,小孙年纪小,但做事特别拼命,早晨还送报纸。周泽楷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又打听了点详细的,送什么报纸,往哪里送,外卖是哪家之类之类。值班小哥也是这一片的人,对孙翔的事情门儿清,周泽楷没花多少力气就掌握了全部信息。周泽楷道完谢嘱咐了一句,能不能别跟孙翔说有人来问过这事儿。小哥起了疑心问为什么。周泽楷叹口气,解释说孙翔大概不想我知道。这个意思他表达的挺费劲儿的,值班小哥看他人似乎不错就答应了。
周泽楷并不能完全理解孙翔瞒他的理由,他更不能理解孙翔为什么这么努力赚钱。孙翔现在属于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的状态,孙翔自己吃穿上的花销能有多大?这么努力赚钱是为了什么?
周泽楷用冻在风里的时间仔细想了想,他不是孙翔,想不通。但他没跟孙翔挑明,孙翔想瞒着他就假装不知道吧。
周泽楷正在读高三,正是冲刺的时候,每天起的很早,做做题背背英语。每天五点一刻,周泽楷准时站窗户口等着。孙翔每次经过这里都会停几秒钟,车把猛的刹住,晨风吹着他的头发,隔得太远看不清脸。孙翔望一眼就走,一眼看完了蹬着车子没多久就消失不见了。周泽楷等他的背影彻底不见了再回桌子上学习,看到了想看的人学的就特别投入,沉浸在公式和字母里。
在班上晚自习的时候周泽楷也会动员一下同学,他当班长,在班上人缘不错,跟同学商量定外卖同学们响应挺积极。孙翔每次抱着一大堆盒饭送到学校门口都胆战心惊的,怕被周泽楷瞧见,还好一次都没有碰上。孙翔也不是完全不想见到周泽楷,他想要是正好能看见周泽楷,周泽楷还没注意到他就好了。他不知道周泽楷每次都在传达室的里间里隔着门看他。
所以孙翔不知道,周泽楷每天都能见他两次。
这两次里周泽楷就能判断孙翔最近过的好不好。如果心情好,那早晨蹬自行车就蹬的特别快,整个人要飞起来,看向周泽楷的时候脑袋一摆一摆的。晚上送外卖等钱的时候也会和门卫大爷说会儿话。孙翔扯着一口方言,跟门卫大爷你一句我一句特别亲切。心情不好的时候背就塌着,他个儿高,蔫搭搭的一看就觉得可怜。孙翔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能收到周泽楷的慰问短信,孙翔很好奇地回过来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不太开心。周泽楷就说感觉。孙翔觉得不科学,又想不到靠谱的解释,只能在心里给周泽楷贴了个神棍标签,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赌一赌周泽楷几点给他打电话,赌准了第二天就去买彩票,偶尔中个十块八块的。孙翔把这些钱记了帐,周泽楷来的时候把这些钱抽出来做经费给周泽楷加餐。
孙翔指着多出来的一碟炸鸡块,“这是神棍技能点的报酬。”
周泽楷疑问地看着他。
孙翔很神秘地不答话。
六月份的时候周泽楷高考。
高考那几天孙翔跟李大叔请假到学校旁边等着。他没告诉周泽楷自己来了,也不指望周泽楷能发现。在孙翔的概念里,高考是人生的大事,决定着人一生的命运。这样决定周泽楷命运的关键时刻孙翔当然要来见证一下。六月份的太阳非常毒辣,孙翔站在大树的浓荫里听蝉鸣一声一声叫的执着。他望着学校教学楼一排排的窗口,猜周泽楷在那个方格子里。猜完了就帮周泽楷祈祷,孙翔长这么大第一反应也还是求助孙妈妈,他对着一天白云跟他爸妈说话:周泽楷要高考了,你们两个在天上可要帮他一把啊。不帮我也得帮帮周泽楷啊,这可是我一生一次的愿望。
周泽楷考完出来,他向来很稳定,这次也发挥的不错。走出教学楼伸出手打算遮遮太阳,一抬头就看见孙翔蹲大树底下。热的出了一身汗,额发贴在脑门上,眼睛亮亮地盯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泽楷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心里有点感动,跑过去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孙翔,“喝点水。”
“你出来啦!”孙翔很兴奋,接过水喝了一口,“我领你去吃饭。”
孙翔之前在网上百度过《作为高考生家长应该知道的一百件事》,知道不能问刚考完试的人考的怎样,一句都不能提。给考生吃点好的才是要紧事儿。
周泽楷跟着他,孙翔拿出自己抄的小纸条,上边是不知道哪里的专家教授写的高考食谱,孙翔很认真地一个菜一个菜地点上了。
周泽楷看摆上来的一桌子,“很贵吧?”
孙翔让他别七想八想的,“我有钱!”孙翔拍拍自己瘦的只有骨头的小胸脯。
周泽楷看着他的模样,像孙翔这个年纪的小孩,基本上都还在上学。哪像孙翔早早出去受这份苦。他心里一动,隔着桌子抓住孙翔的手。握住了之后叹口气又放开了,低头把菜一口一口全吃掉。孙翔看他吃的高兴,嘴里叽叽咕咕说些身边同事的故事。孙翔有个一起学修车的小伙伴儿,据说比孙翔还小,特别喜欢看小说,什么莎撕比亚,列夫图尔斯秦,整天抱着书本沉迷其中,也不知道哪里好看。说完孙翔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其实我挺羡慕他的,什么时候我也有特别喜欢的东西,能整天看也不会腻就好了。
周泽楷问他你喜欢什么?
孙翔摇摇头,说不知道。
“没事,”周泽楷很坚定,“总会找到的。”
孙翔很高兴地“嗯”了一声。
周泽楷高考考的特别好,成绩出来后周泽楷打电话给孙翔报喜,孙翔当时正修着车,听见这个消息立马请了假,满手机油地就跑出来了。
两个人一起遛马路,孙翔问他大学要去哪儿上,周泽楷说可能要去外地。孙翔说是A大吗?周泽楷点头,基本上定了是这所。孙翔很兴奋地连说了好几声真好,这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大学。孙翔对大学不算了解,但A大还是从小听到大的。周泽楷能考上,他由衷地觉得高兴。周泽楷也挺开心,只是去了外地,就不能老见到孙翔了。孙翔一个人在这里,周泽楷犹豫了,他不是特别放心。
但想想自己又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呢?这一年来没有自己,孙翔不是一样过得很好。想到这里,周泽楷欣慰之余也不是不失落。
孙翔自然想不到这些事儿,他扬着头很为周泽楷骄傲,心里不停闪现“周泽楷就是这么棒”“周泽楷书呆子了这么久总算值了”“我跟我爸妈说话我爸妈一定是听见了爸妈我特别爱你们!”这类话。
周泽楷看孙翔比自己还高兴的模样,四处看了看没人注意这边,就拉住孙翔压到树荫里亲了亲。
孙翔没反应过来,“在大街上你这样干什么?莫非考太好兴奋过头连着下边一起兴奋了?”
周泽楷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周泽楷想车行里鱼龙混杂,那种地方讲荤段子的人想必不会少,孙翔怎么依然这么不开窍呢。转念又想到孙翔常提起来的某个小伙伴,一个喜欢看世界名著的小孩,周泽楷想那个可能比孙翔更天真。周泽楷低头又亲了孙翔额头一下,算了,不开窍也好,他可以等着。
孙翔好奇地盯着周泽楷裆部,大街上就要伸手去抓,“真起来了吗?看不出来啊。”
周泽楷无奈地抓住他乱动的手,觉得自己得嘱咐一句,“这种事,不能跟别人做。”
孙翔“啊?”了一声。
“只能跟我。”周泽楷很严肃。
孙翔不知道听懂没,“那也得有别人啊。”
周泽楷重新把他按到树上,一字一顿地强调,“只能跟我。”
孙翔一把把他推开,“干什么这么啰嗦,本来就是只跟你!”
周泽楷满意地摸摸鼻子。
两个人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明明没什么话说,可这样一起走着就是不觉得腻。
想想也挺奇怪的,周泽楷心里想。
孙翔7岁的时候跟着妈妈改嫁到周家。
瘦瘦小小的豆芽菜瞪着周泽楷一脸敌意,孙翔妈妈拉着孙翔让他叫哥哥,孙翔死咬着下唇不吭声。周泽楷端详着孙翔笑了,“弟弟。”
周泽楷第一眼看见孙翔就觉得孙翔很可爱,眼睛大大的,瞳孔里愤怒的小火苗噗噗烧得正旺,腮帮子肉鼓鼓的很好戳。彼时周泽楷对新妈妈并非全心欢迎,但却先喜欢上了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弟弟。他把事先准备好的榶拿出来,“给。”孙翔看一眼榶又看一眼周泽楷,看一眼周泽楷又看一眼榶,最后很傲气地一扬脑袋,“小女孩才喜欢榶,我喜欢变形金刚!”
周泽楷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两边大人都笑了。
孙翔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周泽楷身边跨过,为了加强气势他踮起脚以缩小和周泽楷的身高差距。两人身体交错的时候孙翔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拿鼻子哼唧了周泽楷。
孙翔妈妈很尴尬,“小周你别和他计较。”
周泽楷看着踮起脚尖也就只到自己肩膀的孙翔,仰起的小脸蛋拧着眉努力凶神恶煞,周泽楷花了很大力气克制自己不笑出来。
2.
7岁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大略知道改嫁意味着什么又不能完全明白。
晚上孙翔悄悄溜到周泽楷屋里问周泽楷,“你爸和我妈为什么住一个房间?”
周泽楷不知道怎么解释。
孙翔很生气,“你爸爸把我妈妈抢走了!你得去管管他!”一副要周泽楷负责任的样子。
周泽楷让他噤声。
孙翔偏要中气十足地喊出来,“我妈好久没陪我睡了!”
喊完孙翔迅速红了脸,他也是个小男子汉了,不小心泄露了秘密。
“是我好久没陪我妈睡了,身为男人要陪妈妈睡觉!”孙翔重新喊了一遍。
周泽楷怕吵到隔壁,不得已捂住了孙翔的嘴。小男子汉口齿不清地呜呜噜噜,手指头使劲儿掰周泽楷的手掌。
“你陪我睡,”周泽楷眨眨眼睛,“好吗?”
孙翔得意地笑了,“你是不是刚看完奥特曼打小怪兽不敢一个人睡?”孙翔拍拍胸脯,“我陪你,我是勇敢的泰罗奥特曼。”
两个小男孩睡一张单人床不算挤,可惜孙翔睡觉不老实,瘦瘦的腿一个劲儿往周泽楷身上缠。周泽楷刚把孙翔的腿从身上拿下去,孙翔马上锲而不舍地缠上来,两根小胳膊抓着周泽楷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叫哥哥。
周泽楷诧异地看着他,睡梦中的小男孩毫无意识,把脑袋贴到周泽楷胸前,声音软软的,“哥哥。”
周泽楷被这声哥哥彻底打败了,好心地伸出胳膊给孙翔枕着,把孙翔揽进怀里让孙翔睡得舒服一点。小孩把睡姿摆舒适了一脸满足。周泽楷看着那张小脸心里软塌塌的。
第二天醒来孙翔揉着眼睛,看清周泽楷眼圈泛青的脸后号叫了一声,发现自己以弱兮兮的姿势窝在周泽楷怀里后差点气哭。
“我昨天在我屋里睡的,”孙翔挥挥拳头,“敢告诉别人我揍你哦!”
说完就风也似地逃回了自己房间。
周泽楷目送孙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揉揉自己发酸的肩膀,心里很委屈。
3.
周泽楷放学等孙翔一起回家。
路过的小姑娘对着周泽楷笑的花枝招展。
孙翔拖着书包跑出来,红领巾歪在一边,校服领子也被扯开了,嘴角青了一大块。
周泽楷皱皱眉,“打架了?”
孙翔哼了一声,踢飞了路边的易拉罐。
周泽楷拉着他去学校医务室,校医还没下班,拿紫药水给孙翔涂了涂。
周泽楷让孙翔脱了上衣,小学生瘦的肋骨一根根的往外凸,周泽楷仔细检查了下孙翔身上的伤口,磕破的几处地方小心地给孙翔贴好创口贴。
孙翔不想任他摆布,“只有小女生才贴这个,男人放几天就好了!”
周泽楷擒住他乱动的手,求助地看着校医。
校医帮了几句腔,“小弟弟,看你哥哥对你多好,乖一点嘛。”
孙翔瞪了周泽楷一眼,“他才不是我哥哥。”
周泽楷低下头。
给孙翔收拾完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家走,孙翔在前周泽楷在后,孙翔走多慢周泽楷也不跟上来。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走了一会儿,孙翔忍无可忍地回过头大吼,“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满意了吧!!”
周泽楷停住脚步。
孙翔气苦,“我错了还不行吗,干嘛不搭理我!”
周泽楷还是不说话。
“我稀罕你搭理我吗?!”孙翔气急地蹦了几下。
周泽楷迅速上去揉了揉他脑袋。
孙翔笑开了,“就知道你不会不搭理我。”
“嗯。”周泽楷跟孙翔并肩走在一起,给孙翔拎着书包。
“以后不许跟我闹别扭了。”孙翔得寸进尺。
闹别扭这个词让周泽楷很尴尬,他不说话。
“外人面前我能不说你是我哥哥吗?”孙翔鬼机灵地跟周泽楷打着商量,“男生有个哥哥感觉很没面子,你懂吗?”
周泽楷摇摇头。
孙翔很生气,“你非得让我叫你哥哥?”
周泽楷坚定地点头。
孙翔瞪着眼跟周泽楷对峙,这点上他不能让步,老大和老二的差别太大。那谁和那谁谁都是家里的老大,他是老二就输人一头了。
周泽楷最后摸了摸他耳朵,笑笑,“行。”
孙翔高兴了,围着周泽楷叽叽咕咕今天他又怎样英勇地揍了谁谁谁,谁叫谁谁谁说他是捡来的野孩子呢。
周泽楷皱皱眉,孙翔没发觉。
4.
周泽楷给孙翔买了个变形金刚,用零花钱。
孙翔抱着价值不菲的模型亲了好几口。
孙妈妈温柔地看着这一幕,“小周对弟弟真好。”
周泽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孙妈妈很高兴的样子,“小周很喜欢弟弟吧。”
周泽楷点头。
孙妈妈很欣慰,“你弟弟从小不太懂事,有冒犯的地方别跟他计较。”说到这里孙妈妈寥落地看向远方,“你弟弟只剩下我一个亲人了,小周,你能答应阿姨以后帮阿姨照顾一下弟弟吗?”
察觉到这话很奇怪,周泽楷依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孙妈妈连说了好几句真好,她嗓音轻盈又好听,周泽楷觉得她就像自己妈妈一样亲切。
孙翔跑过来跟孙妈妈炫耀,孙妈妈慈爱地看着孙翔。
5.
孙翔的变形金刚在同学间引起小小的轰动,孙翔很骄傲地说这是他弟弟给他买的。
孙翔的几个小伙伴没有一个信的。
你弟弟肯定比你小吧,买得起这个?
孙翔坐课桌上怒拍了一下,很有气势,“怎么了你们不服吗?”
还没等众人答话,有个女生叫孙翔的名字,那个女生长得很好看,孙翔一直很喜欢她。
孙翔没管小伙伴,喜滋滋地跑过去。
女生脸上有可疑的红晕,“外边有人找。”
孙翔跑出去,是周泽楷。
孙翔见了周泽楷很开心,“有什么事吗?”说完发现周泽楷身上脏脏的,周泽楷一直很爱干净,衣衫整理的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体面人家的孩子,和顶着一头刺啦啦头发的孙翔不一样。
“你怎么了?”孙翔凑过去给周泽楷拍校服上的土,又奋力踮起脚尖理了理周泽楷乱掉的头发。他还是喜欢周泽楷整洁的模样。
孙翔的呼吸就喷在周泽楷脸侧,瘦瘦的胳膊努力伸直探过来。周泽楷垂下眼就能看见孙翔两只亮晶晶的眼睛。
周泽楷屏住呼吸等孙翔做完这些动作。
“没事,”周泽楷说,“来看看你。”
“今天早晨不是才见过?”但孙翔觉得很高兴,他跟周泽楷说他同学都可羡慕他啦,因为他有一个牛哄哄的变形金刚和一个厉害的弟弟。
孙翔乌溜溜的黑眼珠喜滋滋地瞧着周泽楷,
周泽楷微笑,“喜欢就好。”
听孙翔乱七八糟说了一些话,周泽楷走了。
孙翔进教室后,老说孙翔是野孩子的那个同学走向孙翔。
孙翔警惕地看着他,攥紧拳头。
那同学很艰难地沉默了半天,“对不起啊。”
孙翔睁大了眼睛。
“我就是随便一说,以后不会了。”
孙翔就笑了,“我才不在意呢。”
“刚才来找你的那个同学是你亲戚吗?”那同学又问。
“对啊我弟弟。”孙翔引以为傲地扬起脸。
男孩子间没有过不去的大事,孙翔大方地把变形金刚分给大家玩,也包括那个同学。
后来那同学一脸向往地跟孙翔说,“你弟弟真好,我也想有一个。就是你弟弟看着比你大。”
“一边去,”孙翔推他一把,“他是我一个人的!”
6.
情人节来了,孙翔被一群小伙伴儿怂恿着给喜欢的女孩子递情书。孙翔不是什么好学生,汉字学了好多年也没几个会写的。晚上回家和周泽楷一起写完作业后开始奋战情书。一边迷思苦想一边查字典,把电视剧上看过的句子七拼八凑弄一块儿,连拼音带错别字一起,凑了半张四线方格纸。
周泽楷看他的模样好奇地凑过来看。
孙翔如临大敌地用胳膊挡住。
周泽楷瞄到一句“亲爱的XXX”,他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XXX像是女孩子的名字。周泽楷看一眼孙翔,孙翔小脸红扑扑的。情人节似乎是要到了,班里女孩子们整天嘀嘀咕咕的。
小孩子一代比一代早熟了。
周泽楷很感慨,他比孙翔大,都还没喜欢的女孩子呢。
“我帮你。”周泽楷觉得帮弟弟追女孩子也是哥哥该承担的责任。
在周泽楷的帮助下,孙翔这封情书的水平是相当高的,绝对秒杀他的一众小伙伴。
可惜孙翔给女生递情书的时候人家女生先羞答答地给了孙翔一块巧克力,“那个……你能帮我把这个……”女孩子结结巴巴说了半天,孙翔费了好大劲儿才弄明白这女生看上周泽楷了。
孙翔要气死了。
她就见过周泽楷一面!!
一面!!!!
放学的时候孙翔把巧克力扔周泽楷头上。
周泽楷不解。
孙翔一个人生了半天闷气又把巧克力抢回来,气呼呼地把故事说了一遍。
周泽楷认真回忆了下,他不记得那个女生是谁。
孙翔拆了巧克力一口吞进肚里,“你不许吃!”
周泽楷怕他噎着,给他拍着背,“慢点。”
孙翔吞了一大块巧克力,口齿不清,“你不许喜欢她!”
周泽楷叹了口气,“我不认识她。”
“你发誓!”
周泽楷无语,“好。”
孙翔满血复活了,从书包里抖出一堆巧克力,“我吃了你一块得还你,这些你随便挑吧,我也是有女孩子喜欢的!你看我也收了不少,厉害吧。”
周泽楷没要,“我也有很多。”
孙翔瞬间气性又上来了,“都给我!”一边说一边去扒拉周泽楷的书包,果然有很多,好像比他的还多。
孙翔把周泽楷的书包抢过来,“你一块都不许吃!”
周泽楷望着他,“好。”
孙翔还是怒气冲冲的,一路上维持着很不像孙翔的沉默,周泽楷有点心虚。
到家门口了周泽楷掏钥匙开门,孙翔猛地一扑把周泽楷压门上,“不许你喜欢别人!”
孙翔的脸涨得通红,刘海垂下来遮住因怒气而亮到惊人的眼睛,周泽楷笑着撩开他的头发,“好啊。”
7.
孙妈妈身体一直不太好。一到秋天就咳嗽的厉害。
孙翔每天早晨起很早给孙妈妈煮药,这事没必要他做,可以交给家里雇的阿姨。
但孙翔说他习惯了,很小的时候他就帮他妈妈做这个,熬到什么火候凉到什么温度他能掐准,不放心交给别人。
周泽楷就在一边看着孙翔手脚利落地从中药堆里抓剂量,开火,慢慢煨着。
秋天和冬天的早晨在周泽楷的记忆里弥漫着草药味。
孙翔手腕细细的,衬着晨光特别白,小巧的腕骨往外突。
但孙翔的手挺粗糙的。孙翔爸爸死的早,孙妈妈一个人带他太辛苦,孙翔很小的时候就会学着做点力所能及的活儿,洗洗菜啊衣服啊之类的。周泽楷想象小小的孙翔站在大大的洗衣盆外边艰难地搓衣服的样子,有点可爱又有点心疼,心里酸酸暖暖的。他一边等药熬好一边观察孙翔的手,粗糙生茧的地方周泽楷就用指肚轻轻揉着,有种很厚实的触感。周泽楷的手是真好看,修长白皙。他家境优越不需要做家务,十指不沾阳春水,皮肤也细嫩。孙翔笑嘻嘻的,“大少爷!”
两只天差地别的手握在一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周泽楷在一边看的久了,慢慢也会帮着孙翔分分药草。
“很行嘛!”孙翔夸他。
周泽楷略显得意地笑笑。
熬好药孙翔去喂孙妈妈喝药,孙妈妈眼波温柔地看着孙翔,周爸爸神情柔软地看着孙妈妈。
孙妈妈是周爸爸的第三任妻子。
第一任周泽楷也不清楚,第二任是周泽楷的妈妈,周泽楷的爷爷奶奶不喜欢他妈妈,他妈妈在周家过得很不开心,于是她逃掉了。周泽楷不怪她,周泽楷懂自己的爷爷奶奶是什么样的人,这个大家族的规矩让人生厌。但周泽楷却不能完全理解自己的父亲。他能保护好同样不被爷爷奶奶喜欢的孙妈妈,能用这样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孙妈妈,能不计一切地给孙妈妈治病,却只是放任周泽楷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
周泽楷默默地退出房间。
他承认他觉得这个画面非常刺眼。
孙翔跟着他跑出来,“你不开心?”
周泽楷闷闷的,“没。”
“别装了,”孙翔声音也闷闷的,“我也不开心。”
“?”
“你爸爸那样看着我妈妈,我不开心。”孙翔低着头,“我知道你肯定也不开心。”
“我觉得这样对不起我爸爸。”
“可我不能照顾好我妈妈。”孙翔哽咽了。
周泽楷看着他。
“如果是我的话,我一辈子就只喜欢一个人,只跟一个人好,绝对不喜欢第二个。”孙翔说。
“难道不应该这样吗?”孙翔问。
周泽楷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周爸爸娶了三个女人。周爷爷也有不止一个女人,而他奶奶都很宽容地接受了。周泽楷想起他不小心听他奶奶对他妈妈说过的话:你得学会接受你的男人心里不止你一个,接受不了就趁早离开吧,不要彼此折磨。
周泽楷想如果是他的话,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在爱着自己的同时还爱着另一个人。
周泽楷和孙翔并肩坐在房间的床上,两只脑袋都耷拉着。
大人的事他们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只能凑在一起,分担一点点彼此的不开心。
8.
冬天天气极冷的时候,孙翔的手裂的一道道的,冻伤就是这样,落下之后再怎么调养也不能恢复如初。
偏偏孙翔还要去打雪仗堆雪人,周泽楷拦不住他,只能在他玩得尽兴后给他摘了雪融后湿漉漉的手套,把孙翔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暖着。冰冷之后的温热感暖的孙翔心里痒痒的。
晚上回家周泽楷弄热水给孙翔泡手,孙翔嫌烫,死活不肯把手伸进去。周泽楷无奈,只能使劲儿拉着他的手往水里浸,水温了效果就没了。两个人的手在热水里角力,水溅了一地板。
热水把小手泡的白里泛着点微红,周泽楷把孙翔的手拉到身前,给孙翔擦护手霜。轻轻捏出一小块白润润的药膏,涂在指尖,进而顺着裂开的纹路给孙翔抹匀。护手霜触感凉凉的,孙翔凑近了吸吸鼻子,味道也香香的。周泽楷的气味一起涌进鼻腔,干干净净的洗衣剂味道。孙翔把脸埋到周泽楷颈边深吸了一口气,鼻尖碰到了周泽楷的皮肤,“真好闻。”
周泽楷笑了。
孙翔的小脑袋在周泽楷胸前拱来拱去,周泽楷把他提起来,身上的衣服都被水盆里溅出的水弄湿了,孙翔太不老实。
孙翔看着他衣服上的水渍咯咯直笑,“以后不泼你了。”
周泽楷正想夸他,孙翔瞅着周泽楷的表情马上补充了一句,“我骗你的。”
周泽楷把他扔沙发上去了。
9.
过年的时候大街上非常热闹,周泽楷陪着孙翔去街上玩。孙妈妈身体不好不能出来,周爸爸在家里陪她。
家里什么都有最好的,但孙翔好像更喜欢喜气洋洋的街边小摊。
满大街红红黄黄的艳丽颜色,孙翔穿着厚实的羽绒服东瞅西逛,看到什么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对着周泽楷大喊大叫,兴奋地像刚放出笼子里的小鸟。
周泽楷跟着他,孙翔知道的小玩意儿不少,周泽楷从小接触的东西都比较高级,这些杂七杂八的小玩具他很多都没见过。孙翔一边惊异周泽楷的孤陋寡闻一边得意洋洋地给周泽楷当小老师。
孙翔讲起话来很生动,眼珠子滴溜溜转,用词夹着周泽楷听不太懂的巷间俚语,绵绵软软的特别可爱。
周泽楷陪着他逛了大半天,孙翔嘴巴一扁,“我饿了。”
肚子也配合地咕噜了一声。
孙翔领着周泽楷去找东西吃。
孙翔带着周泽楷跑到了一个特别破的小巷子里,周泽楷好奇,这种地方会有卖小吃的店面吗?
山路十八弯后一个包子铺冒出来了。
“这家特别好吃!”孙翔拉着周泽楷跑进去,“大叔我们要两屉!”
孙翔似乎是这里的熟客,老板认识他,“小翔来啦,好久不来吃包子啦。”
孙翔像是有点不高兴,“我和妈妈搬到很远的地方去啦。”
大叔很和蔼地看看孙翔,又眯缝着眼瞧了瞧周泽楷,“小翔和妈妈日子过得不错吧,想大叔了没?”
“才没想!”孙翔刚一撅嘴嘴角就垮了,眼圈变得红红的,“想了。”
大叔笑了,“过年小翔就又长一岁了,男子汉要照顾好妈妈。大叔老在这里,想吃包子就来吃别客气。”
孙翔悄悄看了一眼周泽楷,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太对,“嗯我要吃包子!”
“好咧。”大叔到一边招呼客人去了。
孙翔看着周泽楷,“你家很好,”周泽楷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他不知道周泽楷有没有想法,“但是我在这里住了很多年。”
周泽楷摸摸他的脸颊,“以后常带你来玩。”
孙翔眼睛刷的亮起来。
包子很快上来了,孙翔就像夸自家的店铺一样把包子从里到外吹嘘了一番。
大叔隔着远了也能听见小男孩扯的亮堂堂的嗓门,“我们小翔就是有品位!”
周泽楷低头咬了一口,的确很好吃,皮薄馅大汤水足。
孙翔满含期待地看着他,周泽楷赞赏地点点头。
孙翔也很高兴地开始吃,包子有点烫,一口咬下去孙翔被烫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很满足地眯起了眼。洁白整齐的小牙齿一小口一小口咬着包子,依稀能看见粉红色的舌尖一卷一卷的。双眼也被包子的热气蒸腾的水汪汪的。
周泽楷一边吃一边瞧他。
孙翔很享受地吃了整整一屉。
这个年龄的男孩子饭量都大。
吃完了孙翔赖在包子铺不想走,溜到厨房后边给大叔打杂。孙翔洗菜洗的很麻利,一边洗一边嗓音脆生生地跟厨房里的大叔大妈讲故事,说孙妈妈身体好了很多,周爸爸对他和他妈妈都不错,又用嫌弃的语气把周泽楷描述了一遍,大爷大妈们好笑地看着周泽楷。
屋里氛围融洽又踏实。
周泽楷好脾气地站在孙翔身后看他干活,一边看一边心里有点疼。
这水是凉的吧。
孙翔终于肯走了,周泽楷把他的手包裹在手掌里,然后揣在大衣兜里。
这么走不方便,孙翔想挣出来。
“乖。”周泽楷哄他。
“呸!”孙翔跳脚了,“别用这么恶心的词。”
他迅速把手从周泽楷手里抽出来,使坏地从周泽楷羽绒服底下伸进去,趁着周泽楷措手不及的空档,冰冰凉凉的手贴上了周泽楷腰上的皮肤。
周泽楷被冰的倒吸了一口气。
孙翔得意了,“我乖吧。”
周泽楷用手指点了点孙翔鼻子,“很乖。”也把手放到腰上按住孙翔的手,两边温度叠着给孙翔暖手。
周泽楷的腰很瘦,薄薄的肌肉颇有韧劲,孙翔的手贴在上边,仿佛能感受到皮肤下面有力的脉动。
慢慢地,孙翔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脸红了。
孙翔抽出手,不耐烦地嫌弃起来,“你也不怕凉!”
周泽楷端详着孙翔的脸,红红的好像是害羞了?
10.
周泽楷不想给孙翔买路边的小零食,风吹日晒的多脏啊,可架不住孙翔直闹腾。
周泽楷斟酌了半天,给孙翔买了串放在玻璃柜子里的糖葫芦。
孙翔一口吞下去一个山楂,像是被酸到了,两条眉毛拧在一起,眉峰也鼓起来。
周泽楷看着他觉得好玩。
孙翔注意到他表情,“你吃一个也这样!”然后把糖葫芦往周泽楷嘴里塞。
周泽楷用舌尖舔了舔山楂外边的榶皮。
甜甜的。
“你快咬啊!”孙翔催他。
周泽楷张开牙齿咬掉一个,酸味弥漫开来,周泽楷也皱起了眉。
“哈哈。”孙翔看周泽楷的模样,高兴了。
周泽楷坚忍地咬完山楂,吐掉壳。
“要再来一个吗?”孙翔问。
周泽楷咽了口唾沫,迅速摆手,“不用了。”
孙翔继续一口一个消灭山楂,“啊哈,原来你不喜欢吃酸。”说完后又盯着周泽楷的嘴角看。
怎么了?周泽楷下意识抬手去摸。
孙翔凑过来,手指抚上周泽楷的唇角,突然凑近的眼睛惊得周泽楷一时忘记了呼吸,还好孙翔迅速撤开了。
“你嘴角有东西好奇怪啊。”孙翔把拿掉的东西吃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舔舔指尖,“还是干干净净的比较像你。”
周泽楷盯着孙翔沾了唾液的手指,又摸摸自己刚被孙翔碰触的唇角,若有所思起来。
11.
过年那天孙妈妈和孙翔一起包饺子。周家人从来不自己包饺子,但孙妈妈坚持饺子是得自己人给自己人包,这样吉利。
孙妈妈从早晨开始就去厨房忙,孙翔在一边打下手,孙妈妈说什么他做什么。孙妈妈的指令孙翔都完成的很好,显然是长久配合得来的默契。
周爸爸皱着眉头看孙妈妈,他担心孙妈妈的身体,但孙妈妈性子拗,他争执不过。
周泽楷温和地看着厨房里的母子俩,孙翔鼻尖沾了点面粉,意识到了拿手去抹,手上带着面粉把一张脸抹得更花了。
傻傻的。
周泽楷心头轻笑。
“我永远理解不了这些乡下人的习俗。”周爸爸声音严肃。
周泽楷回头看他,周爸爸不太高兴。
“从外边买,或者干脆要下人去做,能有什么区别。”周爸爸一贯的威严。
周泽楷沉默了良久,“阿姨亲手做的,”周泽楷说长句比较费力,中间顿了不短的时间,“意义不一样。”
周爸爸瞥了周泽楷一眼,“你跟谁学来的这种糟糕想法,饺子就只是饺子,东西是没法带着感情看的。”
周泽楷不说话了。
周爸爸叹了口气,“注意一点,你这孩子心太软。”说完离开了厨房。这种保姆该呆的地方不适合他。
周泽楷没管周爸爸。
孙妈妈看过来,她让孙翔调饺子馅,抽出手走近周泽楷。
“小周,”孙妈妈是个温柔又美丽的女人,笑起来脸上的纹路和缓地铺开,叫人情不自禁地喜欢,“要一起来吗?”
“好啊。”周泽楷挽起袖口。
孙翔叽叽喳喳的,“他来做什么,捣乱吗?大少爷让到一边去。”但手里已经拿了蒜臼递给周泽楷,又找了几瓣蒜给周泽楷,“剥蒜会吗?剥完皮扔进去,拿捣子捣碎了。”
“我试试。”周泽楷接过来。
孙妈妈看着这一幕,周泽楷实在是个很好看的孩子,模样气质都很正,袖口板板整整地挽着,来包饺子也能摆出搞研究的态度,举手投足间都是斯文潇洒的风度。年纪小,但看上去一点也不输他爸爸。而且,孙妈妈想,这孩子和他爸爸不一样。
孙翔一边做自己手里的活一边盯着周泽楷那边,剥蒜这么简单的活儿周泽楷还是能做好的。周泽楷做事向来小心细致,用指甲磕开蒜头,将皮一层层剥掉,只剩下干干净净白白胖胖的一小瓣蒜。
“不赖啊。”孙翔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周泽楷认真反思了下自己在孙翔眼中的形象,生活残废吗?
周泽楷剥的差不多了开始捣蒜,他用手握着捣头,纤长的指头并在一起,指节泛着青,带着点节奏不轻不重地捣着。孙翔想果然是斯文的人,做这种事也显得文绉绉的。
不过挺好的,孙翔笑的很开心,他很喜欢。
到了包饺子那一步周泽楷就帮不上什么忙了,他既不会擀皮子也不会包饺子,只能在一边看着。
孙翔十指如飞地转着擀面杖,一个个圆圆的饺子皮迅速弄好了。孙妈妈将饺子皮铺在手掌上,用筷子放馅儿,顺着边沿包起来。孙翔擀完饺子皮也帮孙妈妈包,孙妈妈的饺子很小巧,孙翔是跟她学的,模样肖似,但是肚子明显要大。孙翔喜欢馅儿多的。
中间孙翔把周泽楷拉过来要教他。
“你也包几个自己吃掉。”
周泽楷束手束脚的。
“小周包几个吧,标记好,一会儿吃掉自己的,来年有福气。”孙妈妈也帮腔。
不过俗话说术业有专攻,周泽楷在别的地方一点就通,对着饺子却相当束手无策。孙翔教了他半天他也没学会,孙翔烦躁了,“笨!”
周泽楷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动作。
“怎么着你也得包一个啊!”孙翔拙计地抓了抓头发,顿时黑头发上沾了一片白粉。
周泽楷笑了。
孙翔瞪他一眼,“还好意思笑!”
最后孙翔跑到周泽楷背后,胳膊从周泽楷腋窝下穿过来,小手掌贴着周泽楷的手,带着周泽楷的手指包。孙翔比周泽楷身量小很多,从周泽楷背后歪着脑袋看前边很吃力,他把周泽楷的肩膀压下去,脑袋放周泽楷肩头往前看。孙翔前胸紧紧贴着周泽楷的背,心跳声传过来,呼吸轻轻的就拂在脸侧。周泽楷有点走神,孙翔捏了他的手指一下,“想什么呢,专心点。”
周泽楷随着孙翔的按压屈着手指动作,艰难地包好了几个饺子,歪歪扭扭特别丑。
孙翔撇着嘴,“不惜的说你。”
周泽楷包的几个饺子最后就幸存了一个,其余的统统放锅里下烂了。
孙翔用笊篱把下好的饺子捞出来,看着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小巧饺子很失望,他把饺子放盘里拿筷子拨来拨去,“你包的可千万别烂了啊,吃了有好运的。”
周泽楷也挺失望地看他拨弄。
终于,孙翔找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他双眼放光地夹给周泽楷,“快!快把这个吃了!”
周泽楷顺着孙翔的筷子咬住了自己丑丑的作品,看孙翔兴奋的模样,周泽楷心里也很满足。
饺子汁溢出来,丑是丑了点,挺好吃的。
周泽楷默默地夸自己。
孙翔似乎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少偷着得瑟,好吃是因为我馅儿拌的好,跟你包成什么样没关系。”
周泽楷垂下眼。
孙翔又给他夹了一个他自己包的喂给周泽楷,“试试我的。”
周泽楷顺从地咬住,孙翔包的要好点,透水透的少,盐头更足。
周泽楷点点头,“好吃。”
孙翔很得意地扬扬下巴,“那是。”
晚上的时候孙翔拉着周泽楷去放鞭炮。
“过年不放鞭炮怎么行呢?”孙翔扯着周泽楷的手带他出小区,这里的居民区严禁烟火。
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孙翔挑着杆子挂起一串红红的鞭炮,“唰”一声点燃了一根火柴,“把耳朵捂起来!”
点起鞭炮孙翔迅速跳到一边,鞭炮以杆子上的支点为中心,尾部随着火力四处乱蹦,像条乱舞的龙。
噼里啪啦响了半天,孙翔满意了。
“鞭炮把病魔吓跑,我妈妈病就好了!”回去的路上孙翔絮絮叨叨的,“我爸每年都会放鞭炮,我爸爸说鞭炮声会把一切不好的东西都吓走。果然每到春天我妈妈的病就会好一点。”
“你也放鞭炮了,今年你一定会很顺利的。”
周泽楷知道这是迷信,也不想揭穿他,“谢谢。”
孙翔很兴奋地想象着来年可能会有的好运。
烟花从遥远的天幕绽放,绚烂的光彩在漆黑的背景下流溢,周泽楷和孙翔一起驻足。
孙翔目不转睛地仰头望着,口中赞叹,“真好看。”
周泽楷转头去看孙翔,烟花五光十色的倒影印在孙翔发亮的瞳孔里,身边还残留着鞭炮烧过后的火药味。孙翔鼻子尖尖的,嘴唇线条锋利,自带嚣张气场的帅气面孔。
周泽楷觉得孙翔比烟花要好看。
孙翔很投入地望着远方的天空,没有发觉周泽楷的目光一直锁在自己身上。
12.
开春之后孙翔像竹子拔节一样迅速地长高了,胳膊和腿都舒展开,瘦瘦长长的。就是实在太瘦,什么衣服套上去都像个大布袋,空空的挂在身上。两个人穿着T恤站在一起,孙翔捏着周泽楷胳膊上紧实的肌肉,“我什么时候能有这个。”
周泽楷想了一会儿,“基因问题。”孙翔平时吃的不少,在学校里蹦蹦跳跳打打闹闹一刻不闲着,运动量很大。还这么细胳膊细腿的八成是基因的原因了——周泽楷试图从科学的角度进行思考,他生物课刚学到基因决定性状。
“什么?”孙翔还在读小学,他听不懂。
“说不定,”周泽楷观察孙翔反应,“天生没有。”
孙翔意料之中地炸了,“你找揍是不是。”
两个人打闹着滚到床上,孙翔手伸到周泽楷腋下的痒痒肉使劲儿挠,周泽楷笑出了眼泪,睫毛上沾着亮晶晶的泪珠,灯光下一闪一闪的。哪怕这样闹腾腾的时候周泽楷也是很安静的模样,他舒展着修长的肢体,一只手虚虚抱住孙翔试图阻止他的动作,低低的笑声从嗓子深处冒出来,温吞吞地钻进孙翔耳朵里。孙翔慢慢停住了,他眨巴着眼睛注视着周泽楷的脸,周泽楷长得很好看,是孙翔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现在周泽楷闭着眼睛,睫毛纤长浓密,薄薄的双唇弯成一个小弧。孙翔用眼睛扫描周泽楷的五官,就像美术课本上的人一样英俊。
发觉孙翔不捣蛋了,周泽楷睁开眼睛。周泽楷的眼睛,孙翔想,像盛着满天的星星一样。
“怎么了?”周泽楷发现孙翔呆呆的。
“我也不知道,”孙翔摸摸左边胸口,“好像心突然跳的特别快。”
“嗯?”周泽楷凑过去,耳朵贴在孙翔左边的胸膛上,扑通扑通的,好像是有点快。
周泽楷的姿势让孙翔觉得别扭,他推了周泽楷一把,“来让我听听你的!”说完他爬到周泽楷身上去,俯下身子趴到周泽楷胸前,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孙翔听了半天,一只手贴在自己胸膛上数着,数着数着数乱了,他没有耐心了,“你这样算快算慢的?”
“快的,”周泽楷一动不动地看着孙翔,“算快的。”
13.
周泽楷的学校有社团组织活动去爬山,下午出发,晚上爬到山顶,看完日出再下来。孙翔看周泽楷一丝不苟地收拾东西,手电筒,羽绒服,登山用的器械,看上去特别帅。孙翔羡慕了,“带我去!”
周泽楷思考了一会儿答应了。
“哦——”孙翔兴奋地叫着奔去自己房里拿东西。
登山前一天两个人饱饱的睡了一觉。
这座山上的日出很有名,一路爬山的人不算稀少,沿线有小杂铺店卖些吃的喝的。孙翔一开始很兴奋,延着台阶蹦蹦哒哒,一身使不完的劲儿。周泽楷无奈地按住他,山很高,过一会儿到了十八盘就没有休息的地方了,不要把力气先花光了。孙翔肃穆着表情对周泽楷展示胳膊上的肌肉,周泽楷捏了捏,诚恳地得出结论,“皮包骨。”
孙翔气的要咬周泽楷。
周泽楷躲开,两个小傻蛋在山脚处先打闹了一会儿。
到了十八盘果然撑不住了,沿线一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只能随着人群缓慢地移动。孙翔喘的很大声,周泽楷担心地看着他,“要扶你吗?”
孙翔如临大敌,“我能行!”
周泽楷拿他没办法,周泽楷自己也很累,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小腿疼的不像自己的。周泽楷暗暗咬了咬牙。
孙翔在一边低着脑袋硬撑,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腿那么沉呢,抬头看看山路直插云天,根本望不到头。孙翔低低吼了一声给自己打气。可他到底年纪小,在前头的路段不知道节省体力,消耗挺大。他现在脸色苍白,薄薄的额汗顺着头发滴下来。
周泽楷担心地看着他。
孙翔抓住周泽楷的手用力握了一下又松开,说的咬牙切齿,“我能行!”说完像要证明什么似的加快了脚步。
周泽楷跟上他。
一路上周泽楷煎熬的要命,这座山太高太陡了,并不适合孙翔这个年纪的小学生来爬。周泽楷出于私心想和孙翔一起看日出,没多做考虑就答应了。现在他后悔的不得了,眼看孙翔绷着脊梁骨一石阶一石阶的迈步子,周泽楷特别怕他倒下去。但孙翔这个要强的性子又不要别人帮。周泽楷只能跟在他身后盯着,万一有什么事好护着。孙翔长高了不少,但依然瘦,背影单薄。周泽楷觉得他累的整个身子在发颤。
孙翔爬一会儿就回头看周泽楷一眼,确定他没落下后才安心了似的往前走。
“小心点。”周泽楷看着被孙翔自己咬的发白的下唇,握了握拳头,“我就在你后边。”
孙翔点点头,笑容很虚弱,声音也很低,“你千万要跟上我别掉队了啊。”
“放心。”周泽楷说。
爬了好久好久,长的没有尽头的山路终于消失了。孙翔看到山顶很高兴,腿一软差点倒下,周泽楷眼疾手快地拉住他。
孙翔惨白着一张脸朝周泽楷邀功,“我说我能行吧。”
周泽楷给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如释重负,“嗯。”
周泽楷去山顶的摊子上租大衣,山上太冷了,他们带的羽绒服保暖度不够。周泽楷买了两件。孙翔体力消耗太大,浑身发冷地裹在比他大很多号的军大衣里,虚弱地喘着气。周泽楷穿着自己的大衣看着孙翔,犹豫了一会儿,他把自己和孙翔的棉大衣脱了,把孙翔抱在怀里,然后两个人一起捂在两件大衣里。
周泽楷在大衣下面给孙翔搓手。孙翔精疲力尽,薄汗之后皮肤凉凉的。周泽楷紧紧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给孙翔输送热量。孙翔无意识地贴过来,脸埋在周泽楷颈窝里蹭着,累的要睡过去,声音软绵绵的,“哥哥……周泽楷……”
“嗯,我在。”周泽楷应着。
孙翔闭着眼睛很安心地笑了笑。
“睡吧。”
“日出叫醒你。”
孙翔小脑袋一歪在周泽楷怀里睡着了。
周泽楷用脸颊贴着孙翔发冷的额头,紧紧抱住孙翔。
刚才一路上真是吓死他了,还好没事。
胳膊环住,再抱紧一点。
周围人群黑森森的,有几道手电筒的光,熙熙攘攘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高高的山顶上仿佛离星星特别近,周泽楷看着天上闪闪的星星,孙翔在他怀里安眠。人群都和他们无关,时间像静止了一样,很安宁。
天边渐渐闪出一道亮光。
周泽楷小心地拍了拍孙翔的脸蛋,“该醒了。”
孙翔皱着眉头呜噜了几句,往周泽楷怀里拱了拱,没睁眼。
周泽楷用力捏了捏,孙翔腿不老实地踢了一下,就是不醒。
天幕已经闪现薄薄的白光,再贪睡就要错过一部分美景了。周泽楷狠狠心,捏着孙翔的脸颊大幅度摇了摇,孙翔被他弄得难受,一双眼睛充满怒气的张开了,“周泽楷!”
周泽楷用手转过他的脑袋,“日出。”
孙翔迅速忘了跟周泽楷计较,探着脑袋看过去。
太阳一点点浮现出来,周泽楷选的位置视野开阔,遥望过去天地浩远。孙翔脑袋枕在周泽楷肩膀上,两个人一起看日出。柔和的红光渐渐盛大,世界在几分钟的时间中苏醒,黎明的尽头是晨曦。
孙翔看的呆呆的,张着嘴巴啧啧赞叹。
周泽楷看他痴迷的模样也很开心。
壮美的景色让心胸变得阔远。
“看到日出,感觉那么辛苦爬上来也值了啊。”孙翔说。
“嗯。”周泽楷笑笑。
下山的时候孙翔想爬下去,周泽楷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孙翔生着闷气跟周泽楷去坐缆车,坐上缆车的瞬间又活回来了。
“天哪真好看!你快过来看!”孙翔趴窗子上俯瞰山景,雄伟的山脉盘踞着,老树遒劲,绿意盎然。
周泽楷靠近孙翔,两个人一起俯视着自然的奇景。
清晨的空气非常新鲜,带着发芽气息的长风吹过来。
真美啊。
14.
两个人回家收拾地利利落落后才敢去找孙妈妈。
孙妈妈微皱了一下眉头又和善地笑了,“开心吗?”
孙翔很高兴地扑过去,“特别开心!”然后开始长篇大论讲故事,他怎样英勇地爬完了整座山峰,毅力十足,实在是长成了一个牛逼哄哄的男子汉啊。山上的日出美的一生难忘,等孙妈妈身体好一些了可以坐缆车上去看。爬山这种体力活儿男人来就好了,文静的女孩子应该坐缆车上去。一些周泽楷没注意到的小细节被孙翔讲的生动有趣,周泽楷在一边听着,孙翔很有说故事的能力。
孙妈妈面带微笑地认真倾听,一只手顺着孙翔的头发轻轻抚着。
天伦之乐莫过于是。
周泽楷觉得有点羡慕。
周泽楷从小比较沉默,虽然人乖巧懂事很讨大人喜欢,但毕竟没有孙翔这种活泼的小孩好相处,跟大人们很有距离感。周泽楷的妈妈是个好强的女人,对儿子高标准严要求,母子间从未出现过这么温情的一刻。周爸爸不用提,周泽楷一度分不清父亲和陌生人的区别。
以前周泽楷并没有觉得这样的家庭有哪里奇怪,直到习惯了孙翔和他妈妈的相处,他才渐渐察觉到了这种庸常的幸福。
孙翔注意到了周泽楷,周泽楷是笑着的,但这笑容好像缺了一块儿,孙翔有点低落,他求助地看向孙妈妈。孙妈妈笑容和煦地叫周泽楷走近,“爬山很开心吧。”
周泽楷点头。
“小周把弟弟照顾的很好呢,小周是个男子汉了。”
周泽楷不好意思了,孙翔在一边先着急了,“谁被他照顾了!”又想起来自己累得趴在周泽楷怀里呼呼大睡的事实,脸红了。
孙妈妈拉过周泽楷的手,手指轻轻抚过周泽楷手心的划痕,“去让你弟弟给你擦点药膏,小伤也要照顾一下才好。”
孙翔凑过来,看到血痕立马生气了,拉起周泽楷就往外走,“你手破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周泽楷回头看孙妈妈,怎么注意到的?
孙妈妈笑着注视着他。
周泽楷心里暖暖的。
孙翔轻手轻脚地给周泽楷贴创可贴。
不是大伤,一道小口子,就是有点深。爬山的时候不小心戳到了带刺的植物。
孙翔屏住呼吸瞪起眼,认真过头地给周泽楷贴好。贴的过程中大气也不敢出,看起来很紧张。
周泽楷笑他,“怕血?”
孙翔很愤怒,“胡说什么,我也经常负伤的好吗?”说完怒踢了周泽楷一脚,看着挺使劲儿的,不过力气都踢到空气里去了,就碰了周泽楷裤脚一下,“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泽楷不以为意,“何必小题大做。”
孙翔瞪了他一眼,“大题小题我说了算,以后统统都告诉我。”
周泽楷笑。
孙翔强调了一遍,“听见了吗?”
“听见了。”周泽楷说。
“那还差不多。”孙翔坐到周泽楷身边,双腿一抖一抖的。
“我要是像我妈妈那么细心就好了。”
“小时候我打架了,我妈一眼就看出来我哪里磕着碰着了。我爸在外边出了什么事儿,我妈不用问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几句话就能把我爸爸安慰的很开心。”
“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说完孙翔看了周泽楷一眼,“现在你爸爸也很幸福,能娶到我妈妈。”
周泽楷同意他,孙妈妈的确是很好的女人。
“但我不行,”孙翔接着说,“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别人不告诉我我永远也发现不了。”
“直到我妈晕在屋里我才知道我妈病很久了。”
“直到我爸爸死了我才知道我爸爸在外边得罪了很多人。我妈说我爸爸是警察,警察抓坏人所以坏人们就想杀了我爸爸。”
“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他有一身很威风的警服,还有一把枪。我爸个子特别高,能让我骑在他身上。他还能单手把我妈妈抱起来,我妈妈在他怀里总是笑的特别开心。”
“这么厉害的我爸爸,怎么会死呢?”
“而且警察不是应该比坏人厉害吗?”孙翔把眼睛睁得圆圆的,认真地疑惑着,“为什么死的反而是警察呢。”
周泽楷拉住孙翔的手,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孙翔。
“他们总是什么也不告诉我……”
“如果他们告诉我的话,我就能早点给我妈妈熬药,我妈妈也就不会病的像今天这么重。我也会努力长的更高更强壮,保护好我爸爸。”孙翔说。
“算了,”孙翔捏捏自己的小身板,很颓丧,“好像不行的样子。”
周泽楷把他揽在怀里。
过了很久,“你有事也别瞒着我,行吗?”孙翔说,“大事小事都别不告诉我。”
“嗯。”周泽楷答应了。
但周泽楷也知道,很多事是不知道才比较幸福。
小小的孙翔帮不上忙,知道了反而会陷入危险,反而会操心。
周泽楷想他理解孙妈妈和孙爸爸,在那种处境之下,他也希望孙翔什么都不知道的一直天真下去,没心没肺地快活着。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厉害的人,会一直在他身边永不离开。警察总能战胜坏人,就像奥特曼总能打死小怪兽。
可惜一切都不能像大家希望的那样好。
15.
孙翔躲在卧室里不出来。
周泽楷敲他的门,里边没声,周泽楷又敲,孙翔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贴着门板在说话,“外边除了你有别人吗?”
周泽楷疑惑,照实答,“没。”
门开了一个小缝儿,孙翔的眼睛露出来,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侦查完毕后把周泽楷拉进来,迅速带上门。
孙翔低着头,一只脚在地上画圈圈,脖颈和耳背红红的。
“怎么了?”孙翔明显不太正常。
孙翔看了看周泽楷,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床铺,纠结的小脸皱巴巴的。
周泽楷走到孙翔床边,床上有什么东西吗?
孙翔跑过来拉住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又松开了,自己跑到床边拉开被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早晨醒过来就这样了!”
“我居然尿床了!”
“可这些东西黏黏的好奇怪啊,莫非尿出的东西在清醒和睡梦状态下是不一样的?”
周泽楷看他的模样,“噗”一声笑了。
孙翔绞起眉毛,“敢再笑我真揍你啊!”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么大个人了还尿床,是挺好笑的。他羞耻地哼了一声,“算了你笑吧。”
孙翔遗精了。
周泽楷算算孙翔的年纪,的确到时候了。
不知不觉小孩子也长这么大了。
周泽楷拍拍他脑袋,“没事,不是尿床。”
“你长大了。”
孙翔眨巴着眼睛不理解,周泽楷去自己卧室找生物课本,找出相应的图片和文字指给他看。孙翔盯着看了好几遍,也不知道看懂了没,不过他指着“是从男孩变成男人的标识”那行字对着周泽楷笑了,“我变成男人了!”
“对。”
孙翔很高兴,“我去告诉我妈!”
周泽楷没来得及说什么,孙翔就一路跑走了。周泽楷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跟过去了。
孙翔拿着周泽楷的课本跑到孙妈妈那里,孙妈妈头一次看孙翔这么好学,好奇地看着孙翔接近。
“妈妈,我变成男人啦!”
孙妈妈看着书上的内容,心下了然。
“是哥哥告诉你的吗?”
“对!”
“这种事很正常。有什么不懂的去问问哥哥。”
“好啊。”
“身边有觉得比较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吗?”孙妈妈开了个玩笑。
孙翔没觉出什么来,认真想了想,“我前边的小叉不错,长得好看成绩还好,我一哥们特喜欢揪她辫子,她每次都不生气。”
“我后边的小圈也不错,很活泼,喜欢和我们在一起玩,大方。跟那些羞羞答答的女孩子不一样。”
“我左边的小啥也行……”
孙妈妈觉得好笑,“这些女孩子里有没有谁比较特别?”
“特别?”孙翔听不懂了,“什么意思?”
孙妈妈知道孙翔还小,这种事还不懂。可是……孙妈妈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带出了一串,孙妈妈咳得更厉害了。孙翔拿捏力道给孙妈妈拍着肩膀,“妈,你慢慢说。”
孙妈妈咳完之后轻柔地笑了,“就是有没有一个女孩子,你忍不住想对她好,想保护好她,还想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她,见不到的时候会很想念,见到了之后就再也不想分开了。”
孙妈妈看着孙翔,目光温柔。
孙翔大概还不能明白这样的感情,但她来不及慢慢教给孙翔了。孙妈妈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孙妈妈想告诉孙翔喜欢是美好又柔软的东西,如果你喜欢上什么人就要永远对她好,永远都不要让她伤心。
这样美丽的感情周家人不能懂也不愿意懂。
可孙翔是孙家的孩子,孙妈妈想,孙翔要长成像孙翔爸爸一样好的,能给自己女人幸福的男人。
所以虽然早了点,孙妈妈还是努力教给孙翔,“小翔要记住,如果有个人让你产生了妈妈说的这种特别的感觉,就一定要好好珍惜她,给她幸福,像你爱妈妈一样爱她好吗?”
孙翔似懂非懂,但他能感觉到孙妈妈在说很严肃的事情,于是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啊。”
孙妈妈开心地笑了。
孙翔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
想对她好,想保护好她,还想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她,见不到的时候会很想念,见到了之后就再也不想分开了。
孙翔在心里想,他已经遇到这样一个特别的人了。
可是周泽楷并不是女孩子啊。
16.
孙翔最近鬼鬼祟祟的,周泽楷目送着孙翔吃完晚饭迅速撤离的背影,这几天孙翔回来的总是很晚,偶尔脸上还带着可疑的潮红。周泽楷问他去哪儿了,孙翔打着哈哈,目光落点飘忽就是不看周泽楷。
怎么了?
好像做了什么坏事的样子。
周泽楷站在孙翔房间门口,犹豫着敲了敲门。
“谁?!”孙翔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紧张。
“是我。”
“干什么?”
“进去说。”周泽楷内心狐疑,往常孙翔一听敲门声就跑来开门了,今天问了这么多问题还不出来,里边一定有鬼。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拖鞋拍打地板的声音接近,孙翔跑出来开门了。
周泽楷走进去细细地打量孙翔,脸红着,眼神闪烁,不是正常状态的孙翔同学。
孙翔很警觉,“你看什么?”
“刚才在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孙翔虚张声势状回视他。
周泽楷继续打量他,沉默是周泽楷最厉害的武器。
孙翔慢慢地撑不住了,做了亏心事很难特别有底气。他把头垂下去。
“说。”周泽楷言简意赅,坐到孙翔电脑旁边的椅子上。他准备要听一个很长的故事。
孙翔哼了一声,“我就不信你没看过。”
“什么?”
孙翔有点烦躁地摆摆手,跑到衣橱那边把头拱进衣服堆里翻了一会儿,拿出一堆花花绿绿的碟片,“A片啦。”
周泽楷接过来,一大沓封面上画着丰臀肥乳,衣着暴露女人的DVD。周泽楷微微皱了皱眉,“谁给你的?”
“一个哥们。”孙翔看周泽楷的表情有点心虚,“他说男人都得看这个。”
孙翔缩着肩膀,他不觉得他有做错什么,但在周泽楷面前就是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周泽楷看他的模样笑了,“看过了?”
孙翔抓了抓后脑勺,“刚想看被你打断了。”
“前几天我和我几个哥们儿打算一起去地下车库看来着,但那谁命里带衰,借来的投影仪不是放不出来就是没声,折腾了好几天我们愣是没看着!”孙翔鄙视着他口中的那谁,“什么事儿和那谁一起干一定会坏事,我早该知道的。”
听孙翔没跟别人一起看过周泽楷莫名地放心了,跟着心情好起来,他问孙翔,“想看?”
孙翔看向一边,只用鼻子出声。
周泽楷把光碟插电脑里,招呼他搬个凳子过来,“我们一起。”
孙翔兴奋地看向他,手忙脚乱地去搬椅子,“等等我啊!”
周泽楷也觉得男人的确该看点这种东西,普及一下知识。孙翔不算小了,是到看点A片的时候了。周泽楷回忆了下,他大概也是这个年龄开始看的,只要适度,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再说看这样子孙翔身边人不少小伙伴想看,与其让孙翔和别人一起瞎看,还是跟自己看周泽楷比较放心。
周泽楷弄好播放器之后插上耳机,分了一半给孙翔。
孙翔期待地盯着电脑屏幕,双眼直勾勾的,不时地还咽一下口水。
画面上还什么都没有,不存在已经起反应的可能性,所以孙翔的表现就是单纯的好奇和紧张所致。
周泽楷好玩地看着他,A片而已,至于这样吗?
画面上出现了一张床和一个裸露的女人,孙翔“啊”地尖叫了一声,吓着了,“她没穿衣服!”
周泽楷笑出声来,知道孙翔会生气,可他真心控制不住。
孙翔果然脸红红地瞪过来,“笑什么笑!”
周泽楷伸手摸摸他发红的耳垂,“别怕。”
“谁怕了!”孙翔扭过头继续看。
男人开始在女人身上开疆扩土了。
孙翔探究地盯着看。
周泽楷观察他的表情,真是严肃的……不合常理。
孙翔看屏幕上赤裸的肉体翻滚在一起的神情和他写作业的神情非常相似,对着一堆棘手的他绝对弄不会的东西抓耳挠腮。
耳机里的女人甜腻地叫着,女人的身体被摆弄成各种迎合的姿势。
周泽楷身体已经开始发热了,但孙翔还是那么的……平静。
周泽楷不好意思了,他拍了拍孙翔的肩膀,孙翔询问地转过头来。
“没……感觉?”周泽楷问他。
“什么感觉?”孙翔不解。
周泽楷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的身体正在升温,过不了多久就该进入状态了。他本来想孙翔第一次看这种东西反应会比他激烈,这样他自己弄的时候也能指导一下孙翔,可现在……周泽楷好生尴尬。
“就是……”周泽楷凑到孙翔没带耳机的耳朵那边,压低嗓子,现在他的嗓音已经带了几分情欲,听上去幽暗低沉,“身体发热……”
热热的呼吸喷进孙翔耳朵里,孙翔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他捂着耳朵迅速闪开,绯红色顺着耳朵迅速蔓延到脸上。耳机线在躲闪的过程中被扯下来了。
还好关着灯,靠显示屏的微光周泽楷应该看不清楚。
孙翔有几分羞恼,“我不知道!”说完破釜沉舟般地闭上眼耍赖,“你过来教我!”
周泽楷无奈地靠过去,“放松。”
孙翔张开四肢瘫坐在椅子上,他还是很紧张。周泽楷低头伏在他身上,光线晦暗,孙翔看不清周泽楷的神情。周泽楷低垂的睫毛弄的孙翔心里痒痒的,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在空气里涌动。
周泽楷开始解他裤子了,校服裤子很宽松,一拉就下来了。孙翔没穿多少东西,周泽楷剥掉障碍物的速度非常快,不一会儿就只余一条内裤。修长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周泽楷的手指划在皮肤上,指尖停留的地方激起一阵战栗。
孙翔吸着气,“你在做什么?”
周泽楷抬头看了他一眼,孙翔一时忘记了呼吸。那双眼睛深而暗,闪动着孙翔看不明白的东西。
“我……”孙翔张开嘴,发现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周泽楷看着他,像是在挣扎忍耐着什么。
两个人维持着静静对视的姿势,时间无声无息地流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周泽楷微微笑了一下,接着叹了口气,又给孙翔重新提上了裤子。
孙翔没有反应,他没有说服自己继续动作的理由。
但是……周泽楷内心苦笑,清晰的冲动骗不了人,他想抱住孙翔,想触摸他的皮肤,还想……亲吻他。
17.
周泽楷给孙翔收拾完,他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借下你洗手间。”说完他看都没看孙翔一眼,迅速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孙翔愣愣地看着周泽楷进去然后带上门。
孙翔坐在椅子上,大脑一时间无法思考。
他不明白刚才发生的是什么,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做错了什么,让周泽楷很难过。可同时他又不知原因地感觉到这不是自己的错,是周泽楷自己误会了,周泽楷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孙翔也不会反对的。
乱糟糟的念头搞的孙翔极度不耐,他锤了一下椅子,然后疼的猛吸了一口气。
于是他更烦了。
电脑里还演着色情小电影,不带耳机孙翔也知道女主角一定在嗷嗷叫。
他哼了一声,鬼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他点着鼠标关了电影,抽出碟片装好,明天就去还给那哥们儿吧,他再也不想看这种东西了。
反正他已经看过了,迈出了成为成熟男人必须的一步。
过河拆A片的孙翔毫无压力地打算着。
孙翔做完这些周泽楷还没出来。
周泽楷做什么这么磨蹭?
孙翔好奇地凑近,支起耳朵想听听里边的动静。
他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孙翔想,我就听一下。再说,上个洗手间能有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秘密?周泽楷的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
……
……
周泽楷的声音,又不太像周泽楷的声音。
很压抑的喘息,隐忍,沉重,每一下都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这些声音隔着门板,若有若无地传过来。
孙翔听着,心也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一下一下,盖过了门板另一头周泽楷的声音。
孙翔的身体一点点燥热起来,他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很干,很急切。
门外谁的脚步声走过,孙翔猛然清醒过来。
他迅速离开门板平息自己的呼吸。
反应不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18.
孙翔觉得周泽楷这几天对他很冷淡,虽然让他找证据他列举不出来,周泽楷还是喜欢跟他呆在一起,喜欢对他笑,但就是哪里不一样了。
明明哪里不对了还找不到原因,孙翔烦躁指数暴涨。
他在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了好几圈,最后决定直接去问问周泽楷。
有话直说才是他的风格。
他直接去推周泽楷的门,他进周泽楷的卧室向来不敲门的,结果这次周泽楷的门居然锁了。
“嗯?”孙翔没有细想,开始拍门,“你为什么锁门了?”孙翔喊出来了。
里边窸窸窣窣地响了几下,周泽楷过来给他开门。
孙翔看见周泽楷心里咯噔一下。
周泽楷脸上泛着薄红,眼睛亮的不正常,他闪到一边让孙翔进来,孙翔走进去看了一圈儿,周泽楷现在的模样他应该在哪里见过,突然,孙翔福至心灵,猜到一个答案,“你在看A片?”
周泽楷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孙翔不知道为什么不太开心,他霸占了周泽楷电脑前的位置,“我也要看。”
周泽楷无奈,“好。”
两个人一人占了一个耳机开看。
孙翔实在看不出这东西有什么好看。发生了上次的事后周泽楷也有点小障碍,他这次看不过是想巩固一下A片对自己的刺激力,偏偏孙翔闯进来把一切都弄乱了。
周泽楷内心很沉重,孙翔就在旁边,有感觉也尴尬地缩回去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对着一屏幕春光四溢。
“好无聊啊。”孙翔觉得这样一点意思也没有。
“嗯……”周泽楷同意。
“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孙翔问周泽楷。
“……”这个问题没法回答啊。
孙翔凑过来,他伸手去解周泽楷的衬衣扣子,周泽楷惊的连连后退。
“干脆试试吧,看他们很陶醉的样子啊。”孙翔眨着眼看他,一脸天真纯洁,“你难道不好奇吗?”
周泽楷想了想,“这事儿得跟女孩子试。”
孙翔生气了,“我哪里不如女孩子。”
周泽楷不知道怎么解释,“不是……”
“那你在犹豫什么?”孙翔的脸靠近周泽楷,呼吸喷在周泽楷脸上,他轻轻亲了周泽楷脸颊一下,“第一步是这样对吧。”
孙翔瘦瘦长长的四肢缠上周泽楷,把他困在椅子里。
周泽楷叹了口气,手指伸进他的头发里,按住孙翔的脑袋闭着眼睛吻上去。
那就试试吧。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接吻,毫无技巧可言,周泽楷把舌头伸进去舔孙翔的舌头,孙翔的小舌头滑溜溜的舔回来,两个人在孙翔口腔里相互舔了半天,过量的唾液从孙翔唇角流出来,孙翔嗯嗯啊啊地小声喘着。直到两人都呼吸不畅了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挺舒服的。”孙翔咂着嘴回味,“我们再亲亲。”
他主动缠上来,周泽楷一边亲他一边脱他衣服。周泽楷就只比孙翔多看了点A片而已,具体怎么操作周泽楷也一窍不通,总之先脱衣服肯定是没错的。周泽楷努力回忆他看过的教学电影,顺便把孙翔扒光了。两个人一边亲一边移动到床上去。
“接下来呢?”孙翔觉出舒服来了,眼睛亮亮的满含期待。
周泽楷想了一会儿,“躺下。”
孙翔老实地照办。周泽楷压在他身上,低头亲他脖子。A片里这样亲都会留下点痕迹,但周泽楷不敢用力,他只是用舌头濡湿孙翔的皮肤,留下点点水光。孙翔皮肤细嫩且温度偏低,嘴唇贴着很舒服。周泽楷轻轻吻着他,很着迷。孙翔被他亲的发痒,他伸手环住周泽楷的脑袋,从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笑声。
两人都觉得挺有意思的,相对着笑起来。
周泽楷再接再厉,双唇移到锁骨。孙翔真的很瘦,锁骨突出来,白皙的皮肤盖在骨头上,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像叶子上的脉络一样延伸。
怎么就不长肉呢。
周泽楷用嘴巴蹭蹭孙翔的锁骨,太瘦了。
再向下是孙翔胸前的两粒小豆子,孙翔还没完全发育,乳头是小小的一点,浅浅的粉红色,好像透明一样,漂亮的很。周泽楷低头含住,温热的舌头摆弄着小粒子。孙翔找到一点感觉,嘴里模模糊糊地呻吟着,挺起胸膛把胸前的红樱送的更深。
周泽楷受到了鼓励,吞含的更卖力。
孙翔说话已经连不起来了,被舔的太舒服他有点不好意思,“你……换……换个地方。”
“嗯?”周泽楷心里虽然奇怪,但照他说的做了,继续向下亲孙翔的肚脐。舌头在肚脐上打着圈儿,一下一下地抚慰着。孙翔更舒服了,脚趾屈起来,这种感觉好奇怪,“别……别亲那里……”
这里也不能亲吗?
明明看上去很舒服啊。
周泽楷也是个未尝人事的少年,还不懂什么叫欲拒还迎,他只是很想让孙翔舒服,于是他听孙翔的话,放开了孙翔。
周泽楷不亲了,孙翔反而空虚起来。
孙翔难耐地动了动身体,等待周泽楷的下一步动作。
可接下来要干嘛呢?周泽楷正在思考。
周泽楷想应该是要进去某个地方了。
可某个地方是哪里呢?
周泽楷有点头疼,孙翔不是女人,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地方。女人不就没有孙翔前边那根和周泽楷一样的小东西?
两根小家伙现在都硬挺挺的,看上去有点吓人。
周泽楷掰开孙翔的小屁股比了比尺寸,哪怕孙翔有那个地方,周泽楷也不舍得捅进去。
肯定会很疼吧。
周泽楷磨蹭着。
孙翔急了催他,“你快点。”
“想要?”周泽楷问,这是A片里男人对女人说的台词。
孙翔本来就泛着红的脸看不出变化,他很直率,声音脆脆地喊,“想。”
周泽楷犹豫了下,低头含住了孙翔的小家伙。
孙翔睁大眼睛看着他。
周泽楷见过A片里的女人这么给男人做,他想不如照着试试,如果能解决当然最好,解决不了再找“某个地方”。
孙翔那根还小小的。没开包的小家伙泛着透明的粉红色,包裹在外表的皮肤嫩嫩的,周泽楷小心翼翼地顺着纹路舔,舌尖动作着抠开某个小孔。
孙翔被刺激出了生理泪水,他含着自己的手背呜咽起来。
周泽楷耐心地把孙翔的小家伙吞的更深,小家伙在他的摆弄下又涨了几分。周泽楷感受着孙翔生理变化的原因,舌尖在某几个点上顶来顶去。
孙翔呜咽的声音更大了,周泽楷一碰到那几个地方他浑身就像过电一样酥麻起来,这样的刺激来了几波之后,他被推到了浪尖上。
“唔……”孙翔长叫了一声,精液从小家伙前端一股一股地流出来。周泽楷退出的不太及时,孙翔的精液有小部分留在了周泽楷口中。
孙翔看着周泽楷嘴唇上沾着的自己的精液,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
周泽楷吐了吐,拿开他的手掌,“帮我。”周泽楷的声音透着隐隐的危险。
孙翔没反应过来的就被迫吞住了小周泽楷。
孙翔吞住周泽楷远比周泽楷含住他来的艰难,孙翔和周泽楷身体的发育程度不在一个阶位,小嘴巴要含住大家伙很辛苦。孙翔最大程度地张开嘴,也只能勉勉强强地吞住而已。孙翔的双颊很累,周泽楷向前顶着他,他呜咽着试图吞吐,泪珠子扑簌簌地掉下来。周泽楷看着他的模样心里一动,“张嘴。”
孙翔吃力地把双唇张的更开,周泽楷压住孙翔的脑袋,“再深一点。”
孙翔被按压着向下,小周泽楷的前端抵着孙翔的喉咙深处,口水沿着孙翔的口角不住地往下流。
周泽楷眯着眼睛,他也忍不住了,“松开吧。”
然而孙翔没来得及把小周泽楷彻底吐出来周泽楷就射了,周泽楷的精液满满当当地被孙翔吞进了口中,呛得孙翔直咳。白白的精液大量从嘴角流出来。
周泽楷心疼地去拍孙翔的肩膀,两人又接了个吻。
做完上边这些事俩人都累了,孙翔伸出胳膊抱住周泽楷,“我在你这儿睡。”
“嗯。”周泽楷把孙翔脑袋往自己怀里按了按。
做这种事挺舒服的,发泄完两人都一身轻松。
以后可以经常来。
陷入睡梦之前,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同时这么想。
18.
早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孙妈妈穿着一身白色的棉质长裙,低头敛眉看着窗外,鹅黄色的阳光安静地铺在她身上,略显苍白的皮肤映着晨光仿佛发着浅白色的光。
周泽楷看着她,想到天使这样不在人间的生物。
孙妈妈注意到他,回过头来,剪水双瞳透着柔和的光,“小周。”
“嗯……”周泽楷情不自禁地靠近她,孙妈妈身上有好闻的香气。
“弟弟还没睡醒么?”
“嗯。”
“帮阿姨照顾一下他,好吗?如果将来他,遇到什么难处了……”孙妈妈的笑容几乎可以说是伤感的。
周泽楷不懂孙妈妈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他不是你亲弟弟,但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孙妈妈接下去,“他很喜欢你。”
“我也喜欢他。”周泽楷说。
孙妈妈笑了,“所以,将来他遇到什么过不去的事,帮他一把好吗?”
周泽楷心里发凉,阳光铺在孙妈妈身体上,明明是暖融融的景象,偏偏孙妈妈整个身体仿佛透明了一般。周泽楷心里出现了模模糊糊的可怕预感,周泽楷点了一下头,“我会在他身边。”
孙妈妈伸出手,温柔的手掌抚过周泽楷的头发。
从来没体会过的温暖感觉。
当天夜里孙妈妈就被送进了急救室,周泽楷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他得呆在孙翔身边。
很多事情发生之前便有了预兆,回想起来每一幕都仿佛蕴含深意。周泽楷回想着孙妈妈早晨对他说的话,他几乎是提前确知了孙妈妈的死亡。
孙妈妈弥留之际握着孙翔的手,求助的目光不时落在周泽楷身上。周泽楷走到孙翔身边,握住孙翔的另一只手。
“阿姨放心。”
孙翔很平静,那天晚上他只是安静了很多,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孙翔跟孙妈妈说,“我会一直好好的。”
孙妈妈看看周泽楷又看看孙翔,欣慰地闭上了眼睛。之后她便不太清醒了,口中喃喃着什么,周泽楷听不清楚,依稀是一个人的名字。
孙妈妈最后带着笑容陷入了永久的安眠。
从孙妈妈被推进手术室到下葬,孙翔没有掉一滴眼泪。孙翔认真地跟主事人学下葬的礼仪和规则,在周家人的帮助下把葬礼打理的井井有条。
平静靠谱的不像是孙翔。
葬礼的最后一步,孙翔抱着孙妈妈的牌位走在孙妈妈老家的泥土路上,口中喊着乡里的方言,“妈,你往顺路里走。”
孙妈妈的骨灰按照孙妈妈的遗愿和孙爸爸葬在了一起。
从远方吹来的季风拂过冰冷的石碑,孙爸爸和孙妈妈的名字并排刻在上边。周泽楷看着那两个名字,明白了孙妈妈弥留之际喊的是孙爸爸的名字。
孙翔把花束放在碑前。
周泽楷站在他身后。
风吹动孙翔略显凌乱的头发,孙翔像放空了一样显得非常疲惫,可转眼间他又重新快活起来,他笑了笑,“你们两个人在天堂也要幸福地生活啊,再多生几个小孩,我不介意。”
说完他转身看向周泽楷,像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他整个人起送起来,“走吧。”
周泽楷跟上他,两人一起回家。
19.
周爸爸姿态优雅地卷着烟卷,步骤纹丝不乱,可周泽楷知道他心里并不平静,一向无懈可击的父亲今天把烟丝配错了。
周爸爸似乎喝了点酒,话罕见的多。
“孙警察死了这么久,你孙阿姨居然没有忘记他。”
“我以为依你孙阿姨的性子,肯嫁给我就是把别的男人都抛掉了呢。”周爸爸自嘲地冷笑,“临死前还叫着孙警察的名字,心心念念要和前夫葬在一起,这是要别人看我的笑话啊。”
周泽楷想说什么被周爸爸打断了。
“姓孙的警察哪里好,值得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去跟个乡下人过穷日子,还生出一个小野种来。”
“孙翔不是!”周泽楷打断他。
周爸爸充耳不闻,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不是姓孙的父子俩,她身体也不会搞这么差,年纪轻轻就死了。她才多大,还这么年轻……她脸上连皱纹都没有……她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怎么可能这样就死了……”周爸爸居然哽咽了,周泽楷从未看过这样失态的父亲,他一时无措。
周爸爸吸了一口烟,目光陡然锋利。
“让那个野孩子离开吧,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姓孙的人。”
“爸爸!”周泽楷从没这么大声说过话。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周爸爸又变成那个冷酷威严的成功男人了,仿佛刚才的脆弱都是周泽楷的幻象,“我知道你很喜欢那个小野种。但我们周家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没有养着他的义务。”
“我给姓孙的养儿子养了这么多年,仁至义尽了。”
“所以,为了你父亲的身体健康,给姓孙的野孩子一笔钱让他滚,越早越好。”
周爸爸把烟掐灭了。
周泽楷浑身发冷。
他曾经想他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孙翔。那时孙翔还在上小学,有人喊孙翔野孩子,他去找那个小孩禁止他胡说八道,于是再也没人这么说了。这么多年过去周泽楷几乎忘掉了这个粗鄙的词汇。他万万也想不到现在口口声声用野孩子这个词称呼孙翔的是自己的父亲。
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周泽楷想,他又能怎么办呢?
20.
周泽楷到孙翔的房间去,他怕孙翔睡了没敢敲门。这段时间来孙翔不管身体还是精神都太累了,终于一切都结束,该好好睡一觉了。没想到他刚接近门边孙翔的房门就开了。
“好奇怪,我感觉你会来就开门看看,居然真的来了。”孙翔闪身让周泽楷进去。
周泽楷进了房间迅速转头去看孙翔。
行李箱。
孙翔千万别听到什么,周泽楷握紧了拳头。
孙翔看懂了他的意思,“我不是你家的孩子,”孙翔解释,“我妈妈死了我就没理由再呆在这个家里了。”
“我说话没谱你别在意。”
“你,你爸爸,还有你家这些做事的人都挺好的,你家很好,真的。可我不习惯这里,我还是喜欢我原来的家。”
“我在你家住的差不多要和在我家一样久了……”
“我家又破又小,晚上还吵,半夜三更的经常有发动摩托车的声音。跟你家比起来说是狗窝也不过分。”
“但我喜欢那里。”
“我本来就是那里的人。”
“你能理解吗?”孙翔征求周泽楷的意见。
周泽楷低头,孙翔看不清他神情。
有一部分话孙翔没有说。孙翔不是彻底的傻瓜,周爸爸很讨厌自己,孙翔感觉的出来。多年来周爸爸看自己的眼神甚至带着恨意,他可能巴不得自己这个人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但周爸爸很爱他妈妈,孙翔想,要不也不至于天天忍着自己在他家。
孙翔知道孙妈妈是实在走投无路才嫁过来的,孙翔也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没办法照顾好孙妈妈。所以这些年来孙翔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承认在周爸爸这里他妈妈得到了最好的照料。
现在孙妈妈已经不在了。
孙翔想他自己一个人的话,就不要在这里惹人嫌了。况且,他也并不想呆在这里。
那个破旧的,他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周家好是好,但跟孙翔毫无关系。
就是,他有点舍不得周泽楷。
他打算天亮就走的,走之前他坐屋里很纠结要不要去和周泽楷打个招呼。留个字条就可以,可他还想……再见见这个人。同时他又怕再见到这个人他就不舍得走了。
周家不好,可周泽楷是很好很好的。
他在屋里正纠结着,突然有了某种预感。
果然打开门,周泽楷就在那里。
周泽楷低着头思考,他沉默太久了,孙翔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去哪?”周泽楷最后问。
“我以前的家。”孙翔说,“记得我带你去过的包子铺没,就在那附近。”
“你……靠什么生活?”孙翔还是个小孩子,怎么照顾自己。
“我可以去打点零工,别瞧不起我啊。”孙翔笑了,看见周泽楷的神情又止住笑,“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真的。我也不小了,在我们那边我这个年龄的男人出去赚钱的一抓一大把。我养的活我自己,我能行。”
“嗯,你能行。”周泽楷静了一会儿,承认了。
孙翔肯定能照顾好自己的,孙翔怎么会照顾不好自己。
可我明不明白和肯不肯放心是两回事,周泽楷心道。
“明天我去送你。”周泽楷最后说。
“行啊。”孙翔没有拒绝的理由。
周泽楷没回自己卧室,两个人一起倚着床坐在地板上。孙翔用平静的语调说起过去的事情,他爸爸的,他妈妈的,还有他的。
故事里的孙翔幸福的一塌糊涂,世界就是闪闪发光的游乐场,他有厉害强壮的爸爸,温柔美丽的妈妈,他是爸爸妈妈建立的王国里的小王子,每天都有体验不完的好事情。
大概是过去幸福的太狠了,孙翔说,提早用完了所以现在只剩他自己了。
不过剩下他自己也不要紧,他爸爸妈妈在另一个世界好好过,要有用不完的幸福才好。这样自己也会很开心的。
孙翔把脑袋枕在周泽楷肩膀上,闭上眼睛阻止泪水流出来,但睫毛上晶莹的泪珠出卖了他。
周泽楷亲亲他的眼睫,舌尖将泪珠舔干净,冰凉的咸涩味道漫上周泽楷的心田。
孙翔闭着眼睛笑笑,“痒痒的,这下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周泽楷吻住他双唇,湿热的舌头顶进来,孙翔自喉咙深处渗出的苦味被周泽楷干净清甜的味道取代。孙翔内心渐渐被安宁的感觉填满了。
孙翔张开胳膊揽住周泽楷的脖子继续这个吻。
这些天来还好有周泽楷在,孙翔想,没有周泽楷陪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垮掉的。知道这个人就在他身后,他就能获得某种继续向前的力量。从来都是这样。
两个人缓慢又安静地吻着。
夜色如水般温柔静谧。
21.
吃早饭的时候孙翔跟周爸爸说再见,周爸爸淡淡的。
孙翔没在意,和周泽楷一起踏进门外新鲜的晨光里。早晨的空气带着刚刚苏醒的清新微凉,孙翔深吸了一口气,崭新的一天,还有崭新的生活。
周泽楷没派车,他想知道从自己家到孙翔家怎么走。这些年来他带孙翔去那条巷子里很多次,但他想再确认一遍。反正行李也少,虽然路长了点,两个大男生还不至于体力不济。
两个人在路上走着,孙翔脚步很轻快,要回家了这件事让他非常愉悦。
周泽楷提着行李箱跟在后边看他,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孙翔还很小只,站直了也只到他肩下,踮起脚瞪他,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周泽楷的影子清晰地印在漆黑的眸子里。当年的小男孩现在长大了,胳膊和腿都舒展开,长手长脚,似乎比自己都要高了。
不知道还喜不喜欢变形金刚了,周泽楷笑意温柔。
孙翔驻足看他,“你笑什么?”孙翔也是笑着的。
周泽楷很感慨,“很多年了。”
这句话太过没头没尾,孙翔没听懂,“嗯?什么很多年?”
周泽楷补充,“我们,在一起。”
孙翔听明白了,眼睛变得灵动,很惊喜地盯着周泽楷看了半天,好像要说什么,最后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真是……他扭过头继续向前走,周泽楷这人不常说话,偶尔说一句就能让他心口发烫。
孙翔也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周泽楷的场景。
孙翔对孙妈妈改嫁这件事并非毫无芥蒂,孙妈妈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孙翔很不懂事地生气了。孙翔觉得孙爸爸被背叛了,自己也被背叛了。孙妈妈看着他,默默地流了眼泪。
孙妈妈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孙爸爸死去后拖着病体工作,赚钱养活他们母子。最艰难的时候孙翔都没见孙妈妈哭过。那是孙妈妈唯一一次在孙翔面前落泪。孙翔走上前擦掉妈妈脸上的泪珠,“妈妈我错了。”
孙妈妈抱住他,湿湿的脸颊贴上孙翔的脸,孙翔心里发酸。
“妈妈这是没办法了啊,小翔。”
孙翔抱住孙妈妈。
所以孙翔初去周家的时候带着满身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和被背叛的火气,迫切地需要找个人释放敌意。正好周泽楷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很好欺负——孙翔回忆到这里笑了,当年周泽楷眉眼温顺,一副好脾气任人宰割的模样。所以孙翔就想自己要先威慑一下周泽楷。想到这里孙翔又笑起自己,大概很不成功。
孙翔见到周泽楷拿出榶来就破功了,孙翔现在很大方地承认自己当年没什么出息,那块糖看上去很高级,孙翔很馋。所以当时他对周泽楷的敌意就全部消失了,甚至有点喜欢起来。小孩就是这么好哄。
周泽楷察觉到孙翔情绪的微动,“笑什么?”
“没……”孙翔想我才不要告诉你。
两个人一路上话不多,安安静静地走着。孙翔带着周泽楷在乱糟糟的巷子里拐来拐去,来的次数多了周泽楷早就适应了巷间乱摆的各种东西。
走到一处看上去挺破旧的小平房孙翔停下了,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的时候扑扑的灰落了孙翔一头。
孙翔抬手抹了一把,手把灰尘晕开,彻底把自己抹成了大花脸。
人长大了也还是这么傻。
周泽楷取出手巾给孙翔擦头发和脸,两人差不多高,孙翔要稍高一点,差不多是眼睛对着眼睛。孙翔微闭着眼,周泽楷抬手轻轻地给他擦,孙翔睫毛一颤一颤的。贴的近了两个人的呼吸融汇在一起。
擦好了两人一起进屋,久无人烟的地方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家具保存的很完整,周泽楷敲了敲,质量也不错。在孙翔和孙妈妈离开之前,应该是个很温馨的地方。
孙翔住在这里也挺好的。
在屋里转了转浏览了一下室内环境,周泽楷也挽起袖子,打算帮孙翔收拾。
孙翔擦干净一个小板凳让他坐一边,“大少爷就别捣乱了。”
周泽楷确实不擅长家务事,他停顿了一会儿,听话地坐在一边看孙翔忙。
孙翔做起事情来很利落,没几下就把桌子柜子擦干净了,蒙了灰的家具重新焕然一新,整个家又有了活气。
孙翔把床单被套之类的塞洗衣机里洗了放出来晾着,又把行李箱打开,一件一件规整里边的东西。
周泽楷在一边看孙翔摆弄,渐渐睁大了眼睛。
一开始是衣服啊相框之类的,周泽楷没在意。慢慢地周泽楷觉得孙翔拿出来的东西眼熟,多看几件周泽楷就全都想起来了。
那都是自己送给孙翔的东西,平时买的小玩意儿啊过生日时挑的礼物之类的,积累的相当多了,占了半个行李箱。
还有个被玩掉了漆的变形金刚。
孙翔很有童心地拿出来玩了玩,“发射激光,嘿嘿,嘿!”
周泽楷也走近了看。
“我的。”周泽楷指着那些东西。
“什么你的,”孙翔说,“送给我了当然都是我的了。”
不是这个意思,周泽楷扶额。
“都存着?”我送你的东西你都存着吗?
孙翔领悟到了话里的深意,炸毛了,“我喜欢存着你有意见?别人送我的我都存着。”
说完加快手速把行李箱里的东西迅速安置好了,中间还挡着不让周泽楷看见。
周泽楷不看也知道都是自己送他的,没别人的。
不坦率的小孩。
孙翔还忙着,周泽楷打了声招呼出去买饭吃,孙翔今天肯定很忙来不及弄饭,不能饿着。
周泽楷想了想孙翔屋子里的大致情况,觉得应该再买点挂钩啊洗漱用品之类的。周泽楷买饭的时候顺便去超市把些零碎的用具给买了,省的到时候用着了孙翔还得再出来买。
回去的时候孙翔四仰八叉地躺沙发上喘粗气,是真累着了。
周泽楷叫他起来吃饭。
周泽楷观察过孙翔家,他熟门熟路地找出碗筷摆在餐桌上,把买的东西分类放好。
孙翔一边起身一边夸他,“还挺贤惠的嘛。”
贤惠这个词……周泽楷无奈地笑笑。
孙翔忙了半天饿得厉害,风卷残云一样扫荡了自己的那份饭菜,吃的太快饭粒沾了满脸,周泽楷隔着小饭桌给他弄下来。孙翔老实地保持不动,任周泽楷给他收拾。
吃完饭孙翔到街坊四邻去打招呼,回来了得跟邻居们说一声。
周泽楷没跟着,孙翔出去的时间里他细细地观察孙翔的家,试试水龙头,淋浴器,计算暖气片和房屋面积的关系,思考各处的摆设还要不要添点,需要的话就去给他买了。周泽楷里里外外地仔细巡视了一遍,确定这个地方真的不错才放下心来。
晚上周泽楷没回家,在孙翔这里留宿。
两个人躺在双人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天。
周泽楷问孙翔将来有什么打算,孙翔说他不去上学了,反正他成绩不好,上学用处不大。他先在附近找个小摊子打打零工,闲暇找街头的李大叔学学修摩托车的手艺,从小时候起李大叔就特别喜欢他,想收他当徒弟。
孙翔的想法听上去切实可行。
周泽楷听着,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他把手从自己的被窝里伸出去握住孙翔的,想起包子铺里孙翔的手泡在冷水里洗菜的场景。现在这双手大概要做同样的活计。修摩托车想来更是很辛苦的工作。
周泽楷稍稍用力握了一下那双手,他心里难受。
周泽楷想孙翔要是不这么要强就好了,反正他家有很多钱,孙翔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但周泽楷心里很清楚,孙翔不可能要他家的钱。周爸爸说给孙翔一笔钱让孙翔老实地离开,周爸爸自以为慷慨,实际上孙翔根本不会稀罕。周泽楷也替孙翔不稀罕。
周泽楷想自己也要快点长大到能够独当一面,自己赚很多很多钱,他的钱孙翔应该不会特别抵触。
想到这里周泽楷掀开两个人的被子把孙翔拥进怀里。
日子总会更好的。
我们都先耐心一点。
22.
孙翔这个年纪还太小,找不到像样的活做,他只能骑着自行车去送送报纸和外卖,其余的时间跟着李大叔当学徒。李大叔看着孙翔长大,相当欣赏孙翔的一身虎劲儿。他修车的时候就让孙翔在一边看,手上边修边嘴上给孙翔讲原理。孙翔学习成绩一般,但这种事情上脑子很灵,上手很快,不到一个月就能帮李大叔打下手赚点小钱了。
同时兼着很多份工作,累是不必说。
孙翔每天五点之前就要起床,先围着高档小区骑一圈儿把报纸散掉,中间能经过周泽楷家住的地方。孙翔停住车把朝窗子那边看两眼就走。早晨五点多周泽楷大概还没起床吧。孙翔想。
孙翔为了学修车,孙翔外卖上晚班和夜班,从下午五点一直忙到将近午夜。
这样一天除了睡觉的那几个小时,没多少闲暇。
周泽楷来找过他几次,不是不在家就是已经准备睡了。
孙翔给周泽楷配了一把家里的钥匙,免得来了见不着他,只能呆在外边喝西北风。周泽楷生活上挺秀逗的,孙翔想。某天夜里他精疲力尽地到家,远远地看到门前戳了个黑乎乎的影子吓一跳。第一反应是遇上贼了,转念一想这么穷的地方贼来干什么。存着几分小心走近了才发现是倚着门闭目养神的周泽楷。
“在这里站多久了?”
“……没多久。”周泽楷说。
孙翔瞥了他一眼,晚上风冷,周泽楷鼻尖红红的,浑身寒气。周泽楷穿的不薄,但显然冻透了,一双手冷的冰人。说没多久骗谁呢。孙翔给他倒杯热水让他暖着,“我不在,你就不能给我打个电话或者改天再来嘛,非要一个人在外边冻着。”
周泽楷吸吸鼻子,“怕打扰你。”
顿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想你了。”
孙翔就拿他没招了,周泽楷说话不打弯,直白的让人没法回话。
孙翔瞪他一眼,跟周泽楷汇报一下自己的学习进度,周泽楷专注地听着,听完了就说句“加油”。
简简单单两个字,但孙翔听了就是觉得很有劲儿头,以后可以再努力的狠一点。
之后就没有话了。
周泽楷走过来抱住他,刚进屋身上寒气还没退,两个人身上都凉凉的。脱了衣服到床上去亲亲抱抱,增加一下身体的热度。
他们当时的关系挺纯洁的,和小时候一样,就是单纯的相互亲一亲,亲完了发泄一下胯间肿起的欲望,发泄完了就睡觉。
孙翔对这方面的事情知之甚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至于周泽楷那边怎么想的,就只有周泽楷自己知道了。
这样的事重复了几次,孙翔就直接给了周泽楷一把钥匙。周泽楷也就偶尔来一次,可孙翔还要操心今天周泽楷会不会突然跑过来又见不到自己。这样挺烦的,一把钥匙把问题解决了,挺好。
有钥匙之后,周泽楷有时间就会来孙翔这边坐一坐,不一定非要看见孙翔,在屋里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自己送给孙翔的小东西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周泽楷一边看一边回忆他们小时候的故事,回过神来的时候嘴角总是翘着的。桌上摆了三个相框,一张孙翔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一张孙翔爸妈年轻时候的结婚照,两张照片上的人都笑的一脸幸福,每次看着都觉得心里很暖和。另外一张是周泽楷自己的,周泽楷也记不清照相的具体时间了,照片上的自己略显局促,对着镜头笑的很僵,看上去傻傻的。周泽楷一开始看这张照片老觉得不好意思,想让孙翔换张。孙翔特别得意地说我就喜欢这张。周泽楷无奈,只能由他去。看久了也就不觉得怎样了。
到时间看不到孙翔,周泽楷给他留张字条就走了。字条是在等孙翔的时间里写的,基本上字条内容的丰富度取决于等待的时间。字条里是周泽楷最近的见闻,学习上生活上的三两趣事。周泽楷写字很好看,遣词造句不像本人那么闷,蛮有点风趣活泼的味道。孙翔很喜欢看周泽楷写的东西,不止一次地跟周泽楷强调,“你写的比说的强多了。”周泽楷就笑,“那多给你写。”
那段时间里,孙翔见到字条的次数比见到周泽楷本人的次数要多。孙翔把那些纸条细致地收起来订成本,日积月累蛮有厚度。孙翔经常翻一番,比同事之间流传的色情小说好看多了。
孙翔一开始没告诉周泽楷自己在送外卖和报纸,他怕周泽楷担心他太辛苦不让他做。周泽楷总是操很闲的心,孙翔不想搭理他,可每次周泽楷较真起来孙翔又拗不过,只能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他跟周泽楷说自己每天都在跟李大叔学修车,学完了自己得在车行练练,勤学苦练嘛,所以每天回来的晚。
周泽楷就点点头,心里当然是不信的。他来找孙翔,迎接他的只有一扇黑漆漆的门。周泽楷没有孙翔想的那么傻,他没在风里干等着。他先去了车行。车行有值班的,他走过去问孙翔在哪儿,值班的小哥说小孙早走了,他下午有送外卖的活儿,不在这里值班。
周泽楷一边听一边存了心思,问值班小哥孙翔除了送外卖和学修车还干别的吗。小哥说干别的啊,小孙年纪小,但做事特别拼命,早晨还送报纸。周泽楷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又打听了点详细的,送什么报纸,往哪里送,外卖是哪家之类之类。值班小哥也是这一片的人,对孙翔的事情门儿清,周泽楷没花多少力气就掌握了全部信息。周泽楷道完谢嘱咐了一句,能不能别跟孙翔说有人来问过这事儿。小哥起了疑心问为什么。周泽楷叹口气,解释说孙翔大概不想我知道。这个意思他表达的挺费劲儿的,值班小哥看他人似乎不错就答应了。
周泽楷并不能完全理解孙翔瞒他的理由,他更不能理解孙翔为什么这么努力赚钱。孙翔现在属于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的状态,孙翔自己吃穿上的花销能有多大?这么努力赚钱是为了什么?
周泽楷用冻在风里的时间仔细想了想,他不是孙翔,想不通。但他没跟孙翔挑明,孙翔想瞒着他就假装不知道吧。
周泽楷正在读高三,正是冲刺的时候,每天起的很早,做做题背背英语。每天五点一刻,周泽楷准时站窗户口等着。孙翔每次经过这里都会停几秒钟,车把猛的刹住,晨风吹着他的头发,隔得太远看不清脸。孙翔望一眼就走,一眼看完了蹬着车子没多久就消失不见了。周泽楷等他的背影彻底不见了再回桌子上学习,看到了想看的人学的就特别投入,沉浸在公式和字母里。
在班上晚自习的时候周泽楷也会动员一下同学,他当班长,在班上人缘不错,跟同学商量定外卖同学们响应挺积极。孙翔每次抱着一大堆盒饭送到学校门口都胆战心惊的,怕被周泽楷瞧见,还好一次都没有碰上。孙翔也不是完全不想见到周泽楷,他想要是正好能看见周泽楷,周泽楷还没注意到他就好了。他不知道周泽楷每次都在传达室的里间里隔着门看他。
所以孙翔不知道,周泽楷每天都能见他两次。
这两次里周泽楷就能判断孙翔最近过的好不好。如果心情好,那早晨蹬自行车就蹬的特别快,整个人要飞起来,看向周泽楷的时候脑袋一摆一摆的。晚上送外卖等钱的时候也会和门卫大爷说会儿话。孙翔扯着一口方言,跟门卫大爷你一句我一句特别亲切。心情不好的时候背就塌着,他个儿高,蔫搭搭的一看就觉得可怜。孙翔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能收到周泽楷的慰问短信,孙翔很好奇地回过来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不太开心。周泽楷就说感觉。孙翔觉得不科学,又想不到靠谱的解释,只能在心里给周泽楷贴了个神棍标签,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赌一赌周泽楷几点给他打电话,赌准了第二天就去买彩票,偶尔中个十块八块的。孙翔把这些钱记了帐,周泽楷来的时候把这些钱抽出来做经费给周泽楷加餐。
孙翔指着多出来的一碟炸鸡块,“这是神棍技能点的报酬。”
周泽楷疑问地看着他。
孙翔很神秘地不答话。
六月份的时候周泽楷高考。
高考那几天孙翔跟李大叔请假到学校旁边等着。他没告诉周泽楷自己来了,也不指望周泽楷能发现。在孙翔的概念里,高考是人生的大事,决定着人一生的命运。这样决定周泽楷命运的关键时刻孙翔当然要来见证一下。六月份的太阳非常毒辣,孙翔站在大树的浓荫里听蝉鸣一声一声叫的执着。他望着学校教学楼一排排的窗口,猜周泽楷在那个方格子里。猜完了就帮周泽楷祈祷,孙翔长这么大第一反应也还是求助孙妈妈,他对着一天白云跟他爸妈说话:周泽楷要高考了,你们两个在天上可要帮他一把啊。不帮我也得帮帮周泽楷啊,这可是我一生一次的愿望。
周泽楷考完出来,他向来很稳定,这次也发挥的不错。走出教学楼伸出手打算遮遮太阳,一抬头就看见孙翔蹲大树底下。热的出了一身汗,额发贴在脑门上,眼睛亮亮地盯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泽楷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心里有点感动,跑过去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孙翔,“喝点水。”
“你出来啦!”孙翔很兴奋,接过水喝了一口,“我领你去吃饭。”
孙翔之前在网上百度过《作为高考生家长应该知道的一百件事》,知道不能问刚考完试的人考的怎样,一句都不能提。给考生吃点好的才是要紧事儿。
周泽楷跟着他,孙翔拿出自己抄的小纸条,上边是不知道哪里的专家教授写的高考食谱,孙翔很认真地一个菜一个菜地点上了。
周泽楷看摆上来的一桌子,“很贵吧?”
孙翔让他别七想八想的,“我有钱!”孙翔拍拍自己瘦的只有骨头的小胸脯。
周泽楷看着他的模样,像孙翔这个年纪的小孩,基本上都还在上学。哪像孙翔早早出去受这份苦。他心里一动,隔着桌子抓住孙翔的手。握住了之后叹口气又放开了,低头把菜一口一口全吃掉。孙翔看他吃的高兴,嘴里叽叽咕咕说些身边同事的故事。孙翔有个一起学修车的小伙伴儿,据说比孙翔还小,特别喜欢看小说,什么莎撕比亚,列夫图尔斯秦,整天抱着书本沉迷其中,也不知道哪里好看。说完孙翔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其实我挺羡慕他的,什么时候我也有特别喜欢的东西,能整天看也不会腻就好了。
周泽楷问他你喜欢什么?
孙翔摇摇头,说不知道。
“没事,”周泽楷很坚定,“总会找到的。”
孙翔很高兴地“嗯”了一声。
周泽楷高考考的特别好,成绩出来后周泽楷打电话给孙翔报喜,孙翔当时正修着车,听见这个消息立马请了假,满手机油地就跑出来了。
两个人一起遛马路,孙翔问他大学要去哪儿上,周泽楷说可能要去外地。孙翔说是A大吗?周泽楷点头,基本上定了是这所。孙翔很兴奋地连说了好几声真好,这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大学。孙翔对大学不算了解,但A大还是从小听到大的。周泽楷能考上,他由衷地觉得高兴。周泽楷也挺开心,只是去了外地,就不能老见到孙翔了。孙翔一个人在这里,周泽楷犹豫了,他不是特别放心。
但想想自己又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呢?这一年来没有自己,孙翔不是一样过得很好。想到这里,周泽楷欣慰之余也不是不失落。
孙翔自然想不到这些事儿,他扬着头很为周泽楷骄傲,心里不停闪现“周泽楷就是这么棒”“周泽楷书呆子了这么久总算值了”“我跟我爸妈说话我爸妈一定是听见了爸妈我特别爱你们!”这类话。
周泽楷看孙翔比自己还高兴的模样,四处看了看没人注意这边,就拉住孙翔压到树荫里亲了亲。
孙翔没反应过来,“在大街上你这样干什么?莫非考太好兴奋过头连着下边一起兴奋了?”
周泽楷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周泽楷想车行里鱼龙混杂,那种地方讲荤段子的人想必不会少,孙翔怎么依然这么不开窍呢。转念又想到孙翔常提起来的某个小伙伴,一个喜欢看世界名著的小孩,周泽楷想那个可能比孙翔更天真。周泽楷低头又亲了孙翔额头一下,算了,不开窍也好,他可以等着。
孙翔好奇地盯着周泽楷裆部,大街上就要伸手去抓,“真起来了吗?看不出来啊。”
周泽楷无奈地抓住他乱动的手,觉得自己得嘱咐一句,“这种事,不能跟别人做。”
孙翔“啊?”了一声。
“只能跟我。”周泽楷很严肃。
孙翔不知道听懂没,“那也得有别人啊。”
周泽楷重新把他按到树上,一字一顿地强调,“只能跟我。”
孙翔一把把他推开,“干什么这么啰嗦,本来就是只跟你!”
周泽楷满意地摸摸鼻子。
两个人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明明没什么话说,可这样一起走着就是不觉得腻。
想想也挺奇怪的,周泽楷心里想。